第321章
韩信把端着的一蛊人参鸡汤搁在床边的小几上, 正在想是叫她起来喝汤, 还是等她睡醒, 忽然看见枕下露出一角纸,他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伸手一抽, 韩信沉下声音:“张文兰, 你这是休息么?我要告诉你阿父去了。” 刚才还在装睡的张泽若秒睁眼坐了起来, 不服地扭头, “我阿父才不会怪我。我已经好了, 太医也说我完全养了回来,就你总说我没恢复, 天天按着我休息喝药!” “这不是药,你说不想喝药了,我让他们弄了鸡汤,只加了点参须。” “那也是一股药味。” 张泽若抱怨着,还是把汤喝了。 “明天换燕窝粥喝。”韩信说。 参是辽东来的,真正的野山参。这个时代人参本来还没有进入中原的视野,但现在已经成为受追捧的药材和补品。当然,野山参是珍贵的,人工种殖的参园已经开始做了,对辽东原生的山民来说,这比进山打猎安全且赚钱。 燕窝则是南洋来的,送入宫中的自然也是据说最好的金丝燕所产血燕。南北珍品,聚之一地,是天子所享,然而韩氏尚未登临天子之位,诸侯也并未尽皆归附,只是韩氏自家所据的地域,已经远远超过昔日周天子所有了。 张泽若最近大概是养病闲的,思维总是发散,汤喝完的时候她收回思绪,叹了口气。燕窝粥是没药味,但是她真的已经好了。 虽然太医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久病成医的父亲也觉得她恢复得很离谱。她自己同样觉得上个月还早上十点醒,午睡到四点仍然不想动弹,隔了不到十天就精神健旺体力充沛是件很怪异的事情。 但她真的真的已经不用午睡到这个点还得躺着了,她精神好得一点都睡不着。而且现在睡多了,她夜里也睡不着啊。 结果韩信就以为她还有失眠的毛病,忧心忡忡地找太医又给她开药。 韩信也真的很难相信她已经好了。因为六天前,他下午三点钟来摸摸妻子有没有发热的时候,张泽若都还只是极困倦的掀了一下眼皮就又睡过去。生完孩子到现在,头发掉了一大把,他从梳上取下那一团团长发时心都颤了。 这几个月他根本没睡好,产后本该分房睡,但他睡不着,还是坚持和妻子睡在了一起。许多次半夜惊醒去摸,还真摸到张泽若额上发烫。 她少女时看着还算健康,但东奔西走,水土不服,天生的弱质就慢慢侵蚀了健康。怀孕时年纪偏大可能也是损耗身体的原因之一,尽管从东州回来,他们已经听医嘱避孕调养之后才尝试怀孕了,但她怀上孩子后还是反应很大,更是在生育时难产耗尽了元气。 他担心她就这样死了。 “我真的不困了,夜里也不是失眠。”张泽若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诚恳地对韩信说,“太医不是也说我比生产前还健康么?实在睡不着,我见你将公文落在枕边,才拿过来看看。你要是担心我耗神,就拿些志异志怪故事给我瞧瞧。” “待会就让人找去。最近报上有连载的志怪小说,我叫人抄成一册给你。” 韩信说着,看张泽若确实气色比几天前强太多了,也放软了语气,将抽走的公文放好,笑道:“这是钟离眜从黑金半岛发回来的电报,那里天气炎热,沙漠多耕地少,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立足的地方,难怪那塞琉西国四处扩张,与诸强国征战不休争夺土地,却对这里不怎么重视。” “谁又想得到,这样贫瘠的地下却埋藏着黑色的宝藏呢。”张泽若屈起腿,抱膝而坐,想起去千乘县参观时的场景,那黑色的粘稠液体从地下喷薄而出,谁能想得到它蕴含着那样巨大的能量。 她很清楚,不管是煤,还是石油,他们能利用其中的能量,完全是因为那些不知因何而来的异士们。不然的话,就会像天书里记述的那样,几千年时光悠悠而过,一个一个越来越短命的王朝不断重复着“开国——发展——极盛——衰败——灭亡”的循环。 直到终于有力量彻底改变这一切,科技体系从头建立,在短短百年时间内令天地翻覆,变了人间。 张泽若其实一直担心那些异士如他们出现一般的消失。幸好他们并没有保持神秘,而是慷慨地分享了知识。她这些年身体不好,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在努力学那些真正的天书——她的意思是,太难了。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她的天赋不在这里,早期还好,她也曾经在淮阴学习过初入门的知识,对她来说那并不难。 但后面各科深入的内容学起来就很耗心神了。而像她这样的聪明人,又没有经历父亲张良半生起伏,就很容易有一种心态:担心事态不在自己掌握之中。 只有学会了,才能让她安心。 也就生孩子快要死掉的那时候,张泽若才一下子想通了。 她真的学不会,不会就是不会,她放弃了。 她以后就和大王一样,只了解大概,知其用途就好,不要再为那些真正天书一样的公式头疼了。 千乘县离临淄很近,这姜齐与田齐祖上一路扩张,还真是占了块宝地,古有鱼盐之利,后有煤铁之利,现在还有石油之利。 平原亦不少,粮食与蔬菜如今种得都富裕了,那内燃机车厂要加快建造,不然各地的菜蔬卖不出去烂在地里,农夫就不愿意种了,必须能在短时间内将内燃机厂建起来,铁路并不能覆盖所有的郡县,想从火车站再把菜运到各地,还得靠这种新定型的机车。 好在水泥路已经把主要的大县连起来了,异士们定的标准很高,虽然当时造的时候费劲,但现在就方便了,只要车出厂,马上就能用上。 等交通网完全形成,那该是什么样的景象啊……想来从南洋郡运来的水果,也不再是他们少数人的享受了吧。但那可能需要几十年的努力,她真想和大王一起看到那一天。 “文兰?文兰?” 张泽若收拢了思绪,看见韩信担心地眼神,莞尔一笑:“我没有事,只是想到石油,便又想到了内燃机,又想到了还没造出来的车……不说这个了,黑金半岛那里还得添人,离齐国太远了,人不够很容易被当地人同化。我在想……我在想,是不是把那些判了五年左右轻罪的人流放去那里。只要他们愿意去,其子孙不能参加官吏选择的限令便适当放宽,如何?” “好!”韩信击掌。 尽管现在多了许多行业,人们也有了多样选择,工资更是不低。但世人仍然更加热衷于参加考举,期盼经过考举得以成为小吏,尽管有些吏员的官俸还没有一些工厂的工资高,且大部分小吏并不能升迁到他们期盼的高位。 人们还是乐此不疲,考举失败了才去另找工作。 在这样的心态下,犯罪之后连累子孙不能为吏,这就是很大的罪过了。如果孩子是争气懂事的,那更是足以让族中老人从他判刑那天骂到他出狱回家,骂到老人自己进了棺材为止。 更别说除了限制考官吏之外,一些待遇特别好的工厂也会审核家庭背景。同等条件下,肯定是身家清白的年轻人更受待见。 那些人犯罪的时候想不到后果,判刑后,后悔的倒也不少。给了这个条件,相信会有不少人自愿且积极的申请去海外,死也不怕。 轻罪的话,有些斗殴盗窃的人,也不是不能给机会。 韩信考虑着,慢慢道:“如果立下功,限制还可以进一步放宽。这事拿到朝中讨论一二,我还要请李相来聊一聊……哎,我说你别费神了,先歇半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