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这东西虽然甜过头, 但掰开一点化到水里就好喝了,里面的坚果和纯然的甜味混合出特殊的香气,项羽以前不缺糖吃,军中却没那么方便,于是经常掰一点泡水喝。过河前今天弄一点,明天弄一点,已经喝掉了一块,身上只带着两块。不过他也不在乎,打个王离还要补充几次体力?有五天军粮都嫌多。 但对底下的士兵来说这是极好的补充,项羽自己的休整时间也都缩短了,再度上马。 几十万大军的交战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决出胜负的,王离兵退,项羽军进,再遇再战,未必就是己方一直占据上风。偌大的战场分割成几块,项羽这边大胜,另一边却相持不下。项羽休整片刻,正是要去支援。 激战正酣,项庄耳灵,忽然看向一个方向,那边出现了不应该有的声音。项羽也听见了,微微侧耳:“那边不应该有这么大动静,王离还有援军?” 有一骑飞驰而来,满脸都是汗水尘土:“将军,齐王已擒章邯,现率军与我军同战!” 项羽微怔,啧了一声,又朗笑呼叫:“齐军已得章邯,我大楚岂落人后,随我冲阵!” 原本的巨鹿之战打了两天,双方各自扎营,还上演过劫营与反劫营的试探。但这一次,天尚未黑,涉间已自尽,王离亦被俘,赵王歇与张耳迎出钜鹿,就见韩信与项羽并辔而来,士卒甲衣长戈带血,楚军顾盼之间杀气腾腾,齐军目不斜视队列如常,张耳在乱世中打滚至今,当即心中悸动,与赵王歇下拜于地,迎二人入城。 陈馀随同入内,宴上张耳起更衣,悄然向他使了个眼色。陈馀会意,不多时也更衣出外,被张耳攥住手带到僻静处询问:“究竟是韩信为主,还是项羽为主。” “不分主次。韩信战章邯,项羽战王离。章邯败局已定时,韩信就抽调军力来攻王离。”陈馀老脸一红,“项羽不用他相助,是我这里相持不下,战得吃力,幸好有齐军来助力,不然恐怕打到明天才有结果。”其实要不是齐军助力,他这五万人损伤就大了。 “我生也早。”张耳放开手,长叹一声,“天下间竟同时出了这样两个年少的豪杰。我赵国究竟是依楚,还是傍齐,还得商量出个结果。” 项羽二十四岁起兵,现在才过去一年。韩信更为年轻,以过了年而不以生日算,也才恰恰过了二十二岁。张耳年老,根本生不起与他们争雄的念头。陈馀比他年轻许多,但相较这二人,也不禁默然。欲劝张耳不必灰心丧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秦军则陷入了恐慌之中。项羽不爱收秦人为兵,按事前谈好的,把俘虏都给了齐国,用来抵之前发到军中的方糖。本来想砍了了事的王离也被他当货物,假装忘记了先前就答应过韩信交人,庆功宴上一脸无辜地问:“王离你要不要?能换多少块糖?” 韩信无语,怀疑他把糖都化水喝了,只得提醒他:“换五块吧……你吃了得漱口,这糖十分坏牙!” 项羽露出了他保养得很好的整齐大白牙笑,“我知道。多换几块吧。那是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儿子呢。” 最终王离换了十块糖,韩信看他既然也没自杀,想必是不愿意死的,与他谈了谈,表明是因为通武侯的教导之恩所以将他换来,让他先去齐国,有什么安排等休息一阵再说。 钜鹿解围,但赵国其他城池还有秦兵驻扎,韩信和项羽不急着走,分别派人去清除。这也不必他二人亲自出马,便随着赵王歇回到邯郸暂住罢了。 ———————————————————————— 章邯发着高热,他心灰意冷,几无求生之念,偶尔清醒一阵,连身旁有谁,跟他说了什么也不清楚,不过是瞪着屋顶目光发直,随即又陷入了昏沉。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真正清醒着睁开眼看见司马欣的时候,惨然一笑:“如何你也来黄泉相见了?” 声音微弱沙哑得厉害,司马欣忙倒了温水,扶他半坐着慢慢饮了几口,苦笑道:“这里是钜鹿,我……我降了。” 章邯一口水含在嘴里,半晌才咽下去,垂眼道:“不怪你。现在怎么说,我们关中的子弟怎么办?” “让我去燕地做个文吏,不许带兵。关中子弟,愿从军的编入齐军,不愿从军的送到辽东种地修路。” 辽东那个鬼地方……还有修路这种苦役……但总比死了好,实在不愿的加入齐军也是条出路。章邯不觉吁出一口气:“也好,不然我真担心,长平之事会重演在我们秦人身上。我只想先死了也罢,不必看我们关中儿郎哭号呼告,不想竟叫他们救活了,想来也是要打发去辽东种地了。” 司马欣咋舌,露出了不解和一点兴奋之色:“将军,你高烧不退,伤处化脓,我也曾以为难有幸理。但她们有神药,竟将你救活了!” 军中这样的刀伤箭疮未必当时致命,战时身上插着箭还能砍杀十数人,战后却高烧而死的人绝不在少数。司马欣本来真的以为章邯会死,而且他还没法怪齐人故意怠慢。他守在一边看了,那个称为护士的女子显然照顾病人非常熟练,换药清洗一丝不苟,医官用药也与齐人自己的伤员一样。 但章邯就是高烧不退。 还有几个齐人也是如此,那个叫鲁泥的护士就搬来一筐蒜,在院子里哼着小曲去蒂分瓣,用清水漂洗,然后将它们捣碎。 一股刺鼻的味道就散发出来,大蒜这东西现在种的地方也不多,他只知道是调味用的,不知道还能当药。所以他忍着呛鼻的味道凑过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药,护士看他如看乡下无知小儿,告诉他这是蒜,她捣碎了送去给医官,医官会提取出能用的药来,十个伤口化脓高烧不退的人里头,有七八个都能救回来。 而且因为她学得快、学得好,等这批伤员都痊愈了,医官就会教她怎么提取。说到这,小护士还挺了挺胸,一脸的自豪。 这是能救章邯的药,司马欣不敢打扰她了,忍着熏得要死的气味在旁等待,又等到邯这算是等得久的,昨晚才退烧,这时候才真的清醒。 章邯已经躺回去了,听司马欣说起这些,嘴唇无力地动了动,良久,轻轻地笑了。 “你知道么,陛下曾经对我们说过韩川,要不是岭南一时离不开他,陛下就要将他召至咸阳,让他做这个少府了。” 他说的陛下自然不是二世,司马欣无言以对。 “听闻齐国如今稻麦收成竟至十二石,又有种种神奇之物。大秦六代先王基业,终能一统天下,或者已经用尽了运道,才让这样的人物不能为大秦所用。” 司马欣再度无言,半晌才道:“陛下在时,他也不曾反。我这两天在齐军中,还听说齐王初时也不想反。要说用尽了运道,我看也不是南越王能不能为大秦所用,而是出了咱们现在这位陛下。” 这回轮到章邯无语,最后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受了外伤的人,退烧几天不再发热,伤口不化脓,差不多就是好了,剩下的事就是调养。司马欣把章邯从这个叫医院的地方接出去,他好歹也是主动归降,有单独的住处,方便章邯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