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知道田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若不是他箭术出众,有把握控制得住,韩川先前是要找田蔷夫出面,请县里游徼带人来看护的。那样最为稳妥,但要搭进去不少人情,还有走漏风声之虞。梁高自荐,韩川最终同意了让他带人来看护田地。 韩川倒也想得简单,红薯损失了不算什么,无非就这两亩地,最多明年少种一些,还能怎地。挖出来的收成都看得见,不是他不务正业,是有人破坏。这在暗处坑害自己的人不揪出来吃个教训,他心气不平。 只要抓着人,损失也是那人的责任。 派了两人报信,梁高也不管他们怎么弄那头掉坑里的野猪,专心看管抓住的两人。 报信的人一个去找韩川,一个去都亭见亭长。不一会儿,两拨人都到了。亭长徐林带了求盗和两名亭卒,打眼一看,就哟了一声:“这不是捻和麻么,不知道桃溪里的红薯田是县令都要来看的地方?真是胆大!” 这两人早落他眼里了,不过是畏惧秦法严厉,这些年他们也收敛了,才没真被捉着错处。不想一来就来个大的。 两人哼哼唧唧,晓得是逃不掉了,也不是什么豪杰之辈,当下就把郑庄招了出来。徐林也懒得多问,喝令亭卒把人带去县中,交给县丞审理。 这边拔箭裹伤绑人,那边几个游侠儿终是把野猪给弄上来了。韩川在那说着:“这两头野猪是你们拿下的,就你们分了吧。”又嬴得一阵叫好。 几人商量了一下,那只中箭的野猪是梁高一人之功,全给他留下,其他人不是桃溪里人,韩川先叫了人抬到自己家,请张井来分割,等他们到县里作过证,再给他们带回去。 梁高背着弓上前,浑不吝地笑道:“多亏亭长前来相助,才留下这两头猪。不如带两条腿回去?” 徐林一怔,然后便知是有意卖好,他看了看带来的亲信,微微一笑:“也好。先送他们去县里,回头来拿。” 韩川若有所思,平时只知这梁高不事生产,不想还是个精细人。 破坏农田被抓了现行,梁高等人去作了证,只说韩川重视这块红薯地,临近收获不敢大意,雇了自己一干人日日守护,挖了一圈陷坑就是防野猪的,不想果然派上了用场。但更没想到不是野猪自来,是叫丧了良心的坏种赶来的。 两名当场抓获的犯人也省心,供得清楚明白,于是县丞即刻派人将郑庄带来,当天案子就判完了。 韩川作为苦主旁观了一场好戏,悠哉悠哉地回家去了。 路上他问梁高:“箭术这么好,平时也不见你用?” 梁高摸着弓叹气:“偶尔找不到活计,去猎些野物是有的。光靠一手箭术也做不得猎户,还是要去县里做活才能挣到吃食。”当初学箭,也不是冲着当猎户去的。楚亡得太快,他还没有机会上战场就跑回家了。 做了秦人,这些都用不上,平民没人推荐也做不了吏,白瞎了一身本事。 “我家韩信找了人学武,箭术却没好师父,你有空来教教他。” “行。” 两人也没提报酬的事,就这样说定了。 韩信多了位箭术师父,不想学也得学,梁高受了韩川的恩,督学甚严,令他十分怨念。再加上吴立也对他上心,原本摸鱼的练武就成了他的主业。 梁高不晓得这个新收的徒弟在想什么,只是有点可惜,跟韩川说韩信的身子骨练武是极合适的,就是心思不在这上面。韩川也拿儿子没办法,只宽慰自己:“北有匈奴南有百越,陛下灭齐之后称皇帝,想必是不肯放着这两处不管的,一定没个消停,等韩信长大了没准还是得被征召去打仗,他能自保就行,不求别的了。” 又不禁想,六国虽灭,六国贵人甘心吗?阿信梦里的战事,定是有人造反。若是成真,确实得有自保之力啊。 转眼间就是八月中旬,一县的官吏又来了。桃溪里人围着红薯田看,说说笑笑的,倒是没去年看麦收激动。 也是,稻麦是五谷,官府收租都要收的粮食,人人都晓得重要。稻谷麦粒也是明晃晃长在外头给人看,有经验的老农去年老早就经常跑到韩家的田里看,计算着这一年的收成了。 红薯这东西没人见过,不是五谷之属,田里只见到地上爬满的藤叶,又见不着收成。众人一边是对韩川的信心,有些激动;一边又是没太当回事,比去年淡定得多。 这红薯皮薄,易坏,是最大的不足。韩川跟县令说了,隶臣庸耕都没经验,不敢叫他们动手,得费点事,他们父子带几个人亲自挖。 带的人也就是梁高和陈鱼,还有江涵,以及上次赐爵时县里发给的那个隶臣,陈赤。第一次赐下的隶臣是三四十岁的人,早被生活磋磨的麻木,学东西极慢,韩川还不太敢叫他上手。陈赤年轻,学得快,也用心,韩川这才叫他来做。 几个人都没挖过红薯,还得韩川先带着儿子干活,叫他们学一学。只有江涵不用,他虽然没从这“游戏”里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偶尔直播一下“秦朝农村生活”也能混几个打赏,这次挖红薯他也就很积极的来了,提前看过视频,知道轻重。 一开始还不显,县令魏尚坐树荫底下遥遥看着,与佐吏们说笑。但一亩地里几个人还在一角忙活着,地头的红薯却已经渐渐堆起来了,他开始坐不住了。 “过去看看。” 田蔷夫陶与是一直站那看的,看得着急,觉着也学会了,竟亲自下地去挖。魏尚过来就见他两手泥站起来迎,喜滋滋地指着刚被他刨开土露出的一大窝红薯说:“这一窝得有六七个,能有二十多斤!” 魏尚哭笑不得,叫他:“上来说话。” 陶与还有点依依不舍,让自己佐吏继续挖,还遥控指挥着:“你小心!旁边开沟,先把土都清了,轻拿轻放!” 魏尚无奈,等他消停了才问:“你估一估,这一亩地能收多少?” 陶与早算过了,“前阵子有传言能收三千斤,我还不信,现在看,应该只多不少!” 韩川自己估的是四千斤。系统拿出来的都是良种,本身这玩意也不太吃肥料,种的时候洒一把草木灰,后面跟着施点农家肥,完全是这个时代能做到的事情。 这数字都算是保守的,系统是不知道这样的良种在完全没有工业化的时代能收上来多少,只按着史书上记载的收成再往高了算一倍。韩川当时在院子里种出来的其实产量高出来许多,不过种在大田里跟精心打理后院那点地是不一样的,所以也没敢多猜。 但就这往小了说的数量,已经让人咋舌了。饶是韩川也提前说了,这东西含水多,晒干了只能按四分之一算,还是惊人。 陶与已经等不得了,把几个官中的隶臣叫着学,在他监工下帮着一起挖,这才加快了速度,将一亩田里细如尾指的红薯孙子都给刨出来了。 围观的农人都立不住了,畏惧官府威严,不敢靠得太近,但仍然挤着往前,一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怕是有几千斤吧? 张良从六月归来就暂住于淮阴不曾离开,今日自是也来观看。尽管他不通农事,也仍是为地上堆成山一般的红薯给惊到了。光是听韩川说,与亲眼看到这堪称可怕的产量,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心中也有隐忧,不过韩川怎么认为对黔首只略有小补,但这样的产量,只要能饱腹,对秦国的统治怎么着都有帮助。 张良轻轻吁了口气,目光坚定。事在人为,他总是要报亡国之仇,复故国之社稷的,也不必顾虑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