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伯桃怔了怔,肉片送到嘴边都顿住了:“我?” “你能去,女人也要,活干得少最后少分点粮,但也够了。你们知道的,齐国的粮打得多。”说着伯黑想起来了,“最近正麦收,我带你们看看去就明白了,有的活女子也能做。” “阿父,我呢,我也能去吗?”伯荣忽闪着眼睛,兴趣盎然。 她十五岁了,从小家里就穷,虽然家里不至于太饿着她,但也深深知道贫穷的滋味,伯荣对赚钱是很感兴趣的。 伯黑慈爱地看着这个从来没养育过,甚至是刚知道不久的女儿:“你去读书,阿父养你。等你考上学校好好读几年,出来之后赚得比阿父多。” 秦专家说了,学校学得好,能做工师,工师就是和秦专家一样专门解决难题改进工艺的人。他是工人里工钱拿最多的,但工师不是工人,最低等级的工师,工钱也比他多。 伯荣和他酷似的关中人典型的细长眼睁圆了不少,闪闪发亮,立刻点头:“我去读书!” 赵迎也笑了起来。伯止也不操心一桌山珍海味有多少钱了,快活的大吃大喝,这才觉得,终于从这十几年的噩梦中解脱出来了。 用饭之后,伯黑又去生火烧水,给他们洗一洗路上的风尘。赵迎没言声的过去帮忙,其他人会意地没进去,就在堂屋里闲磨牙。 伯黑鼻子上冒汗,赵迎瞥了他一眼,低嗔:“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紧张什么?” “我……我对不住你。” 赵迎冷笑一声:“你还知道!”说起这个她就有火,“成亲才三天,你就出去跟人打架,流放到这地方,生死不知!你打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活?” 伯黑自知理亏,闷着头吹火,赵迎没好气地道:“火都起来了,别吹了。这烧的是什么?我都没见过。” 伯黑如蒙大赦,忙告诉她:“这是蜂窝煤,是煤矿那边的碎煤打成粉,和了黄泥打出来的,便宜,耐烧,知道你们要来,我前些天买了一车回来堆着。” 又是件新奇的东西,赵迎只觉得这辈子没见识过的都在齐国见识了。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水还没开,伯黑又讷讷地说:“我不知道你没改嫁,我……” 赵迎掀起眼皮瞅了瞅他,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你不要多想,我本来已经回家了,也说了新的亲事,谁知道就跟你三天,肚子里就揣上个小的。诊出来之后人家要退亲,父亲和长兄都要我把孩子弄掉,我又舍不得,跟大兄打了一架。” 其实主要是她发疯打人,她兄长虽然不愿意把她留家里养着,但也真不至于去打怀着孩子的亲妹妹。用药打胎虽然有风险但她才怀上不久,按乡间的经验,风险还算小。可真要被他动手打架给打掉了胎,那可不是事儿,搞不好要出人命。 赵迎对新婚三天就惹是生非的伯黑确实半点好感也无了,但对还没出生的孩子又百般不舍。家里只好妥协,重新给她找人。只是愿意接受孩子的都不是什么合适的对象。 赵迎最后一咬牙,回了伯家。不过她跟伯止说好了,就算她生了女儿,伯家也得管她母女俩,不然她非跟伯家拼命不可。 伯止想想生死不知的儿子就这一点血脉,也咬牙答应下来。一家人就这么凑凑合合地过到今天了。 伯黑抹了把汗,这才觉得自然,不过碰上赵迎看透他心思似的笑意,他又心虚起来。 赵迎哼了一声,道:“你刚只说了阿桃,那我呢?有什么我能做的活?” 伯黑小声道:“你要去官田,我平时都见不着你了。” “不行,我一定要有个活计。”赵迎很坚定。在秦国时就算了,家里没田,外面也不会雇女人干活。但是齐国既然会雇女人,她一定要自己找个能赚钱的事情。 这个狗男人脾气这么暴,鬼知道他这些年改没改,脸上刺字还在呢,就是他犯罪的证明! 一家人离开故土跑到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就怕哪天刚把饭端上桌,就有人跑家里来告诉她,狗男人又打伤人被官府捉去了。 还让不让她活了,不自己攥钱在手上,她死也不能放心。 伯黑不懂她的心思,但懂自己的过错,连连点头:“我不是不让你找活做,你到我们厂的夜校去学一学,回头招工考上了,不拘哪个厂,都比官田干活轻松,离得近还能回家。白天我们上工,阿荣上学,晚上回来一家团聚,多好啊。” 是挺好的,说得跟做梦一样,能实现吗?赵迎不太确定,不过看伯黑一脸热切,再想一想刚才的山珍海味,她还是点了点头。 姑且信他一次吧。 洗了澡,一家人在伯黑收拾好的房间里睡了一觉,起来将剩菜热了热,解决了晚饭。除了伯黑有点睡不着,其他人一路上确实累了,尽管下午睡得很晚才起,晚上还是沾枕头就着,连伯荣都打起了小呼噜。 赵迎却睡不着,因为临睡前伯黑悄悄跟她说:“明天去过官田,你再跟我去趟钢铁厂。” “钢铁厂?” “就是铁官,外面还习惯叫铁官,其实我们改名叫钢铁厂了,夕阳钢铁厂。”虽然附近的县都在跟夕阳县吵架,认为这块地方应该划给他们,连隔壁郡都来争,但这跟他们无关,伯黑也不关心。 “我去铁官做什么?”赵迎突然警觉,不会是他又闯祸了吧。 伯黑不知道妻子心中正怀疑他,嘿嘿笑起来:“我也没把钱都拿来买屋,以后慢慢扣着,手头总得留点钱吧。” “所以?” 他这才想到关中来的家人根本不知道这边的规矩,讨好妻子的举动都没说明白,急忙道:“厂里每个月都发工钱。这地方一开始荒得很,也没处用,让大伙自己攒着。结果那帮子糊涂鬼聚赌,大部分输得精光,厂里开革了几个做庄的,现在只有成亲的才发钱,发给家里的妻子,别的都存在厂里帐上。” 赵迎吃了一惊:“那怎么吃饭过活?” “三餐都在厂里吃,钱折成饭票扣掉,想吃好的多打两个菜的也记帐,月末一起从工钱里扣。另外也发点零花。有大用的时候给厂里申请提出来用。我不瞎用,都攒着呢,这不你们来了就派上用场了。” 伯黑很得意,又幸灾乐祸地笑了:“看吧,这下大王出征带回来的消息,好些人都有家里人要搬过来,他们开始那几个月花光了钱,现在紧张了吧。要不是厂里管着,现在更是一钱都留不住。” “这好。”赵迎吁了口气,觉得伯黑在那干活,应该被管得紧,不容易惹祸了。 伯黑看她没啥反应,有点着急,再次提醒:“明天你跟我去啊。” “嗯?”赵迎确实没反应过来。 “哎,你是我妻,以后我的工钱就不用存帐上了,你都领回来呗。” 赵迎一下子捂住了心口:“我领回来?” “嗯!你不领谁领。” “多少?” “现在帐上还有千钱,每个月能拿六百钱,不过要扣一百钱的买屋钱。” 现在齐国的米价便宜,按旧制的算法,丰年已经降到了百钱一石,比过去最便宜时的140钱一石少了快三分之一。赵迎手还捂在胸口上,已经本能地算起来:够买五石米! 这都够两个人尽力去吃饱了。换成粗粮更多。 虽说这是按丰年价算的,但家里其他人又不是光等着他养,伯实再找个活计,两个人奉养老人也足够了。 帐上还有千钱,明天就能领过来。赵迎身上都热起来了,伯黑还在絮絮地说:“下次考试过了还能涨五十钱……”冷不防被拽了一把,温热的身体凑过来,他呼吸急促,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紧紧搂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