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虽说当年韩信年幼,也救不得楚。但就是韩信成年了又如何,有贤才在国而不知,楚当亡啊。 他何必再与项梁争权,熊心看得明白,项氏终究还是要败在韩氏手上,项梁也挪不出心思夺楚自立。他安份苟着,不生内耗,说不定还能让楚国的社稷多延几年。 相比熊心,另一个同样没什么实权的国君就轻松许多了。赵王歇与陈馀的关系颇为不错,没有实权也不想着夺权,跟英布彭越一样都把心思专一放在吃上。 毕竟张耳陈馀两人也得靠赵王歇才能号召赵国上下,赵王歇虽无实权,却有祖宗姓氏赋予的声望。再说经过巨鹿之战,跟张耳陈馀共患难一场,君臣三人相处得是真不错。 他生在赵国,对楚地的河鲜既新鲜又喜爱,连着吃了几个蒜蓉开背虾,劝陈馀:“大将军且开怀,美食当前,何不一起享用?” 陈馀确实有点食不下咽。他禀性高傲,不过巨鹿一役后,心底已经承认自己打仗应该不是项韩二人对手。不过天下争雄,原本也不全在战场。 说个不好听的,这年头,谁也不能保证现在活蹦乱跳的两个军事天才,会不会明天吃了什么就腹泻死掉了。 陈馀当然没把希望寄托在一顿饭吃死项羽韩信身上,不过是回想自春秋以降的诸国,笑到最后的是为周天子养马的秦。中间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又如何呢。 所以他巨鹿之后一直还算淡定,直到亲自来了齐国一趟,并且听了生病不能前来的张耳嘱托,好好参观了一番。 这才真正受了打击。 项羽就不提了,齐国就算韩信现在就暴毙,只要不出一个胡亥,最后得天下的还得是齐。 他现在连邯郸的城墙都不想修了,什么城墙能经得起那铁车的一撞啊。就是撞不开,换上挖斗也能挖开了。难不成要学暴秦那样滥用民力,去凿巨石来垒墙吗?暴秦都没干过这种事,他若是做了,恐怕不等别国来攻就要亡国了。 看着韩武也不像胡亥的样子,看来确实只能是齐国了。 所以陈馀食不知味,还得赵王劝他放宽心怀。盛情难却,陈馀勉强举杯对饮,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没等已经尝过一口的赵王阻止就放进了嘴,然后—— “咳咳咳咳咳!” 陈馀猛烈地咳嗽起来,引得诸侯关注,彭越和英布哈哈大笑,英布还嚷嚷着:“陈大将军好胆量,我都不敢吃那个!” 这是少有的辣菜,每轮总会上一道,吃不得辣的碰都不会去碰,陈馀心里有事心不正焉,没听人介绍也没多看两眼,这一筷子差点把自己送走。 赵王歇又递水又拍背,还憋着笑,总算让他平复下来了。不过丢了回脸,陈馀更不高兴了,板着脸只饮酒,一口菜也不吃。 看他这样,其他人更不敢碰那些其实已经减量的辣菜了,只有彭越口味重,拿水边涮边吃,肉眼可见的嘴唇微肿起来,却还是赞道:“比茱萸有味,好。” 范增可不敢跟他一样,也是避着那些辣菜走,酒也没有多饮。他看见韩国司徒张良不知何时起身,坐到了齐王信案边,两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哼。” 范增心里冷哼了一声,但没将什么卖女求荣的骂词在心中翻滚。他确实觉得张良不顾体面,不惜让女儿抛头露面——尽管张泽若已经传出了名声,如今还是齐国九卿之一,渐渐也没人觉得是张良背后为女儿出谋划策了。毕竟张泽若那般容貌,不用美色而用头脑去笼络齐王,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仍然有不少人觉得,张良放纵容忍女儿如此行事,依然是为了交好齐王。谁让他儿子年幼,家中无人可用了呢。 范增不骂,是他觉得张子房为复韩不惜一切,弟死不葬,行刺始皇的险事都做过,如今舍了女儿与家族的体面来保持与齐国的联系,让他心中也有几分敬佩罢了。 韩国能在楚齐之间保持平衡,甚至在两边都颇有说话的余地,靠的难道是韩王成?那当然是张良的面子。张良与项氏有私交,与项伯更是有救命之恩;与韩氏也有私交,曾经伴着韩信在辽西郡多年。如今又把女儿留在齐国维持着关系,可谓用心良苦。 只是过去,张良怕楚国见怪,与齐国表面上并没有过多来往,今日一反常态,显然是故意的。 就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说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样的诸侯会盟大宴上,众人都看见了齐王与韩国司徒说说笑笑,神色亲密的场景。 韩信却没想那么多,他现在也算是把两世记忆给理顺了了不少。原先记忆中与张良关系并不亲近,但也算熟悉,毕竟曾经一起整理过兵书。现在却不一样,张良早年视他家为韩国王孙,与他论兵谈政,在辽西郡也待了几年,既有长辈之亲切,又有忘年交之相知,所以张良移席过来谈论宴间的水果,他也只作平常闲话。 “这菠萝是从南越送来的果子。这一批要是早几日就熟透,今天宴中也没法用它待客。” “南越来的,先前怎么没见过?” “子房有所不知,它禀性喜热畏寒,当初秦军驻在桂林县仍然偏北了,还要再往南去才能见着。”韩信也觉得奇妙,他在桂林县也待过,只觉得天热得人想扒掉一层皮。在中原生活,冬天可以用冰窖储冰,夏天以冰降温。在桂林连这也别想,冬天水都不结冰。 就这么热的地方,原来竟然都不是很适合菠萝生长,还要等父亲派人去了南边,才发现这种水果。北方人还不一定都能吃它,端上来之后,陪同的侍者切了一小块,让诸侯与其臣子摸一摸,又讲明了其特殊,见无甚反应,才由他们自己选择吃不吃。 这其实有点外交风险,不过现在齐国担得起,南越目前能往外卖的产品除了糖之外就没什么了,果脯是个重要的产业,还是得带一带货才行。 “那里有荔枝、菠萝、芒果种种中原所无的果子,可惜运输不易,我阿父让人做成了果脯,很快就会向各国出售。子房若有意,宴后我便送你一些。” 韩信很自然地称呼起张良的字,张良没露出什么异样,只是觉得,那个齐王曾有过一世的传言恐怕是真的。好在看起来在那一世里,他和齐王的关系还算不错。 两人正说着话,不知梁王刘邦什么时候也移席过来,插话道:“菠萝用来炒饭也别有风味,听齐王的意思,路途太长不易保存,可惜了,原还想买几车回去。那这样,果脯我也买。” 韩信对他就淡了许多,只应了一句:“此事由陈平支应,梁王只管令人去找他。”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刺他。 但落在旁人眼里,就只看见梁王与齐王同样关系亲厚与别家不同,才会凑在一起这样说笑。刘邦瞧着韩信似是对此毫无所觉,只有张良含笑看过来,向他点了点头。 他莞尔一笑,举杯敬了敬张良,心说韩信一点没变,子房也一点没变。 至于他变没变,那应该也没变吧。 可是这世道,已经变啦。 尊王攘夷(三) 不管诸王出身是高贵还是低贱, 也不管各国在衣冠上如今各穿各的,有坚持冠冕华贵一如往昔的;也有像秦始皇一样不爱繁琐,仅着通天冠的, 当他们循着齐儒新定的礼仪, 一步步踏上会盟台, 向天盟誓的时候, 气氛自然而然地庄重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