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但这还真拒绝不了。韩信张了张嘴,看了看刘邦,最终轻咳了一声,问道:“若不是封在韩地呢?” 张良只当他有意建都于关中,韩地紧邻关中,就算封给亲儿子,几代之后也是个麻烦。他自从打开心结,看事的敏锐度就恢复了。 分封镇守是有必要的,秦国直到灭亡,也没能真正控制六国之地。但韩国故地离得太近,必然要被关中牢牢掌握在手里,任是谁也不能随便封出去。 所以从刘邦那里得知那个如今不曾发生过的故事,他满心郁结但又无法完全怪罪刘邦。 所以此时他也只是坦然道:“只求留韩国之名,续韩国祭祀。” 韩信点了点头:“我亦是韩氏子孙,祖上还曾经有过太子之议,保留故国祭祀本是应该的事情。只是子房,齐国与你所知的国家都不相同,分封时的情形,或许与你现在所想并不完全一致。我不想骗你,但也无法说得清楚,其实连我自己此时此刻也不能完全定下主意,唯有看时势变化,适时而行。” 张良淡淡一笑:“无妨。” 韩信几乎想挠头了,他从异人们那里学到一些知识,父亲也写信与他交流过一些想法。他觉得听起来跟梦话一样——他也不确定如果真的能实现,子房是不是还能像现在一样云淡风轻。 哎,总归他说过了,到时候再说吧。 张泽若代父亲将两位尊贵的探病国君送走,返回来还没问两句,刘邦蹑手蹑脚地又回来了,还探头望了望,鬼鬼祟祟,全然不像个大王的样子。 “齐王真走了没回来吧?”他问。 张泽若简直不知道要如何见礼了,张良见怪不怪,吩咐了女儿一声,让她到外面暂避,然后温和地问:“梁王去而复返,所为何来?” “没事,就是突然想问一问,你听我说了那些事——你恨我么?” 张良失笑:“我以为梁王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 刘邦摊手:“我若做天子,自然不在意。现在做个朝不保夕的梁王,那就在意了。” 究竟在意的是张良这个一见如故的知己,还是在意会不会少了一个盟友,他没有说,张良也没有问。 张良只是垂眼无语,半晌才带着一丝疲惫回答:“我病中想了许久。梁王故事中的我,大约在韩王成被杀后,就已经明白了大势难违,不再强求,投效梁王,半是君臣相得、半是借力对项氏复仇。到韩王信之死,或许心有挂碍,但也不会有多少恨意。然而,如今。” 如今没有与汉王的君臣相得,一见如故,用计不疑;没有执念得而复失,得汉王相助复仇的释然与解脱;没有了终于如局外人一般冷眼旁观的了悟。 所以,张良抬起眼,慢慢地道:“我仍是恨的。” 胡人(一) “老灰狼, 老灰狼!” 正在给自己的坐骑刷毛的老灰狼抬起头,习惯的眯起眼,看见叫他的人是百夫长, 从一个他没听过的地方来的牧民。 他也不太把百夫长放心上, 这是被齐人编队之后, 看那个部落来的人多, 带的马多才委任的,等回了自家,谁还认得谁。 所以他还是不慌不忙的刷着自己的马, 嘴里问:“有事?” “有事,把马赶到一处, 叫上你的儿子和兄弟, 到我们营地去,说事。” 百夫长刚被上面叫走说事,那是又有仗打了?老灰狼来了兴致,答应了一声,先上马去叫自家人, 然后一起到营地里坐下。 他很盼望匈奴再凑出一支大军来, 这样就又有仗打了。 他们身上穿的轻甲很坚固, 匈奴人砍不动。受伤有医官治,也不容易死。而胜利之后, 每个人可以分到三块好茶砖, 视功劳再分三到五头羊不等。他们这一队立的功大, 每人还能挑一匹马走。 自己带的马要是死了, 也能从匈奴人的牲畜里挑一头带走。 稳赚的, 老灰狼带来三个个兄弟七个子侄,十一个人可以带回去百来头羊了。 他的部落总共不过百多人, 出来这么多人,其实对部落是有点危险的。但是他一个小儿子因为生病治不好,被他送到了齐人那里,还起了个齐人的名。亏了这个舍出去的儿子回来报信,灰狼知道齐军有多么强大,所以力排众议,把部落中的战力带出来这么多。 现在,连他在内十一个人,只有两个腿上受伤的。运气也不错,没伤到骨头,医官说伤好了一点不碍事,一样能骑马。 他晓得的人里头,大多是这种伤,个别倒霉的伤得不巧,落下点残疾。不过他们也不在意,受了伤得的好处多。像他们在草原上放牧,好好的骑马都可能摔死,根本不在乎这点伤。 他也就晓得两个倒霉鬼。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没有避开,被匈奴人一刀正正的砍在脸上,当场就掉下马死了;另一个也是该的,丢东胡人的脸,竟然从马上摔下去被马踩到,医官救了一天没救过来,夜里咽了气。 他们的兄弟把他们就地埋了,哭了一场,又挺高兴地说起赏赐,带回去足够两个死鬼的儿子长大成人再娶个好女子了。 老灰狼一点不觉得奇怪,换成他,他也是这么想。 百夫长就找了几个部落带队的人,早早就来营地坐下了,然后看人陆陆续续被叫来,他端起煮好的奶茶美美地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说起了正事。 “齐人找我去,打算把匈奴的草场分给我们。” 他是懂怎么聊天的,一句话就让坐下来还在聊天的人都跳了起来。 老灰狼满是风沙雕刻痕迹的黑红脸色都燃起了红光,跳起来和其他人一样连珠发问:“哪个草场,是齐人不要的地方?水草好不好,离我们那远不远?” 本来他根本不在乎远不远。离得再远,只要是好草场,他带着所有人搬过来都不要紧。 但匈奴毕竟没有灭族啊,齐人打完仗就回城墙后面去了,他们搬过来,匈奴人肯定不死心。少了族群的帮助,他们这点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匈奴人。 百夫长不慌不忙地喝水,老灰狼和另外几个带队来的头人举起手让自家人都坐下,其他人也被驱赶着闭嘴,百夫长这才详细说起来。 “齐国要筑城,草场都是好地方,但去了就是齐人了,要按齐人的法子放牧。”又要嘈杂声起,他停了停,等再次安静下来接着道,“匈奴战俘会去齐国挖矿修路,但是没跟齐人打仗的牧民会留下来。你们愿意搬来的人,就留在军中,帮齐人管着这些匈奴人。” 老灰狼搓了搓手,他的三弟把头凑过来,小声说:“有齐人筑城,匈奴人来不了。老灰狼,我们搬吧。” 小弟也附和着:“别人不是傻子,都想得到。光是我们都有骑兵上千了,再有齐军留下来,根本不怕匈奴人回来。” 是这个理,老灰狼谨慎地又想了想,点了头:“搬,早搬说不定能分到更好的草场。等会听他怎么说,要是不能都回去,你们回去带人过来,我留下挑草场。” 百夫长自己就是刚开了会回来,很清楚大伙的心路历程,放任他们嗡嗡议论了一会,等他们越说越上头的时候打断了他们的畅想:“不想来的跟我说一声,我告诉齐人。想来的就别说了。” “哎。” 百夫长又想了想,估计没几个不搬的,干脆趁人齐,现在就说起了搬迁的法子。 “牛羊就不要带了,路上难走,赶到集合的地方先卖给齐人,只带着马走。到了新草场,再用这个钱买新的牛羊。你们有人也养过齐人的羊,卖过他们羊毛。新草场要养那种羊,原来的羊群带着也没用。不要自己走,齐军会送我们过去。之前说好的赏赐是给客人的礼物,搬过来给的羊比我们自己的羊珍贵,原来的羊不给了,就只有茶砖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