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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簸川原纪二郎殒命 村长宅与四郎受伤(第1/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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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仁二年改元文明。文明二年信乃十一岁。母亲逝世三年来,信乃事父益孝。番作以前腿脚就不方便,自丧妻后,气力日益衰退,年不满五十便齿落发白。习字的孩子们来了他嫌他们吵闹,也不教他们好好临摹。多年来由于帮助众人,所以使他们父子三个免受饥饿。现在不教其子孙,只贪图活命,人们对此能满意吗?因此,为给乡里留点好印象,以报答他们的恩情,早就想在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写本书,记述有关防备水旱灾害储备粮食等农户日常生活所需之知识,赠给乡里的老人。众人看了都很称赞,过去只认为犬冢字写得好,武艺好,不成想他连农业和养蚕都比别人高一筹。他们认为这本书是传世的礼物,要把它传抄秘藏起来。无人不说他真是个难得的武士,被埋没了。蟆六听到传说这件事,自然十分妒忌,想看看这本书,求这个找那个,乡里们都不给他看,说:“今天某人在抄,等抄完了再说吧。”所以他毫无办法。过了几天派人去问,却又说:“被别人借去了。不知在谁手中。”蟆六更加气愤,说:“好了,好了,那本书不看也没关系。既然能担任一村之长,岂能那点事儿还不知道?番作虽然自幼在田地里晃荡过,但身子骨很弱,还不如条水蛭,没拿过镐把,耕作之事他怎会知道?真令人可笑!”言辞极尽诋毁之能事。乡里们恨他如此刻薄,终于没给他看那本书。

蟆六和龟筱无论对亲戚或外人,有个忌妒别人才能的毛病。他们既羡慕有才气的,却又有偏见,虽一向好讥笑旁人,但可惜自己却又素无见识,因此多仿效他人。番作的狗与四郎这一年已十二岁了。虽是乡里少有的老狗,但牙齿和毛色的光泽都没衰退,气力更是老当益壮,一村之狗无不为其慑服,不敢出头。蟆六对此也忌妒,多年来换养了几只狗,都被与四郎咬倒了。有的当场死亡,有的受伤成了残废,因此蟆六非常愤恨,早就让小厮们留意,看见与四郎,主仆们就挥舞棍棒,想从左右围着打,但与四郎如飞鸟般地跑掉了,一次也未被打着。你要靠近了打,它就更会咬你,所以小厮们都偷偷地害怕,以后看着与四郎出来也不告诉主人。蟆六也泄了气,就不再养狗了。从此他对来访的人说:“说狗能守门,所以家家都养,可是现在的狗只要给它东西吃,见了主人就咬,而对偷儿却摇着尾巴很亲近。对看家没用,却在主人家宅的四周拉粪,让主人踩,因此应该养猫。特别是农户以防老鼠偷吃谷物为要,没有猫怎么行?所以我不爱饲狗,只想养猫。谁有良种猫请给我一只。”逢有来人便索要。有人送给他一只毛色如野鸡般美丽的肥胖牡猫。只要是为己所有之物,他素有爱惜之癖,蟆六自不必说,龟筱和滨路对这只猫也十分喜爱。给它戴上红项链,轮流放在大腿上抱着,有时抱半个时辰也不放地下。蟆六想给猫起个名字,一时定不下来,就请教有识之士。那人回答说:“从前一条院的御猫,称作命妇1 之臣。有条狗叫翁丸,因为追逐那只猫而被敕命驱逐。此外,关于猫的名字没有记载。由主人随意命名好了。无须参照故事或讲缘分。”蟆六听了窃窃自喜,跑回去对龟筱说:“猫比狗高贵,从前在一条院时,猫叙过爵,曾叫过命妇之臣。然而一介平民连主人尚无爵位,何况猫,自然难叫命妇。我们的猫毛像野鸡那样漂亮,番作的狗因为四条小腿白,是四白,所以叫与四郎,我们的猫美似野鸡,可以叫作纪二郎日文野鸡叫‘もじ’,汉字写作‘雉子’,与‘纪二’的读音相同。从今天就让奴婢们知道叫这个名字。”龟筱听了笑逐颜开地说:“这个名字太好了!滨路也要好好记住。纪二郎在哪里?”于是就“纪二郎!纪二郎!”地唤着,对这只猫更加宠爱。

时值阴历二月末,是猫的发情期,别的猫一叫,这个纪二郎就待不住了。从这个房顶跳到那个房顶,有时和群猫挑逗,不住哼哼。主人不得不用长竿子将它们赶跑。有时,纪二郎饿着在不常去的地方过夜,三四天也不回家。一天,纪二郎正在番作后门附近庄客糠助厕所的屋顶,和别的猫在挑逗,其声传得很远。龟筱侧耳听着,忙唤小厮说:“在南边对面叫唤的那个猫是纪二郎吧,赶快去看看。”小厮们听了,一个往番作的院中去,一个往糠助的家顺着声音走去。只见那个纪二郎被另一只猫咬得受不了,从房上滚落到厕所旁边。这时,番作的狗与四郎,正趴在后门里,看见纪二郎掉下来,起身跑过去,想将它咬倒。纪二郎吃惊地张开爪想抓伤与四郎的鼻子,可是与四郎不在乎地扑过去,叼住左耳朵一挥,纪二郎的耳朵被咬掉。它拼命逃跑,与四郎紧追不放。蟆六的小厮们从三丈远看到这种光景,吓得大声喊叫。与四郎跟在猫的后边喘息着追赶。在城隍庙附近有条小河,纪二郎逃到这里,穷途无路,惊慌失措,想往回跑。可是与四郎很快扑过来,在脖子上狠狠咬住,只这么一口就将猫咬死了。小厮们跑过来,只是喊叫不敢上前。手中没拿棍子,就投小石子打,看它要扑过来,就吓得往后退。与四郎过了横道,跑得无影无踪。事情闹大了,糠助也从后边走来。蟆六一听说,就提起棍子,带着年仅十一二岁叫额藏的小厮从后边跑来。但纪二郎已被咬死,猫的仇敌狗已经不在了。一问究竟,是番作的狗与四郎闯的祸。小厮们详细报告后,蟆六从他那溜圆的眼睛里,泫然泪下,抱怨小厮们未能救他的猫,且怒且骂,以棍子击地说:“那个残废人为何这样欺侮我?他的姐姐是我的妻子,我不仅继承了他的家业,而且又是村长。他也太无礼了。他养的狗也效仿主人,杀害我的爱猫,让我丢人现眼。如不立即将那条狗杀死,为纪二郎报仇,此恨难消。你们二人和糠助一起去番作家,把那个畜生牵来。就如此这般地对他说。”详细作了吩咐后,先来的两个小厮领会了主人的意思,赶忙拉着糠助去番作家。蟆六让额藏抱着死猫,回家的途中还骂骂咧咧地无止无休。

却说蟆六的这两个小厮和糠助一同去犬冢家,见了番作,把纪二郎死的经过,和与四郎残害纪二郎的情况述说了一遍,然后接着说:“主人蟆六这些年养了不少狗,都被您的狗给伤了,有的当场死去。然而蟆六懂得息事宁人,一次也没有吐露怨恨之意。互相都养狗才有争端,觉得实在没意思,所以就不养狗了。出于妇孺之爱最近开始养猫,又被您的狗给咬死了。狗与狗打架,难说哪个不对,猫不与狗争,看了就避,然而狗还是追上去将猫杀害,这就是狗的罪过了。请您将那只狗交给我们,好给那只猫报仇。事情发生在糠助家的附近,作为证人,我们把他也带来了。家主人就是这样讲的。”二人一同述说完毕,糠助觉得自己很为难,对番作说:“平常有人就说村里最好不发生事情。牵涉到伤亡之事,我深感不安。不态度温和点回答,我也将受到难为。希望您好好道道歉。”番作听了笑着说:“这点事儿怎会让你受难为呢?我不明白来人所讲的话,说的似乎有道理,但那是有关人伦之事,而畜生既不懂五常,也不明法度,强者征服弱者,大的制服小的,这是自然规律。因此猫吃耗子,而为狗所莫及,狗虽能伤害猫,但打不过豺狼,这都是由于力量的不足和形体大小的缘故。如果说狗是猫的敌人,那么猫就是老鼠的敌人。偿命报仇是人伦间之事,试问可有畜生之法律,我不知对畜生还有所谓报仇、死刑的制度。况且猫本应养在席上,今失其所而随便在地上奔跑,为狗所伤而殒命,岂不是自入死地吗?另外,狗应养在地上,如失其所在席上起居,人能允许吗?倘若我的狗到足下的宅邸,登上座席,则即使打杀亦无怨言。而今为猫报仇,我决不把狗交出去。回去将我说的好好转达给村长。”番作深明大义,落落大方的态度舌辩如流地据理回答,两个小厮唯唯称是,假装老实,撅着尾巴低着头畏缩地退了下去。糠助很担心地与番作告辞,同小厮一起回去。

这时在蟆六的家中,龟筱和滨路抱着纪二郎这只死猫,连哭带叫,骂狗和怨恨番作。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将仇敌牵来,正等着小厮们的回音。那两个去的人和糠助两手空着回来,一五一十地报告了番作的回答。龟筱听了大发雷霆说:“番作的顽固,我并非今天才知道。他不把我当姐姐,表面上好似道歉,实际上却是在嘲弄我,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你们再到他那里去,不管怎样也要把那只狗用绳子拴上给我牵来,你们的手脚太笨了。”蟆六赶忙制止说:“番作虽然腿脚不好,但武艺是不可轻视的。我是一村之长,为了一只猫惹起争端,使手下人受了伤,虽说有理,却也是失策。以后于公事不大好办。这件事先放放,以后并不缺乏报仇雪耻的机会。他不是说了,如果那只狗进入我家,那么即使打杀他也无恨么?想法引诱狗到院子里来,用竹枪将它刺死。你们都把竹枪准备好。”他颇为自信地这样一说,龟筱才改变主意,看了看小厮们,问道:“糠助不是同你们一起来的吗?听没听见竹枪的事?”小厮回头看看,说:“方才还在这呢,没见他回去。”龟筱听了皱眉说:“糠助住在番作的后门,听说和番作很亲近。他说不定会把我男人的计划泄露出来,真太疏忽大意了。”她在咋舌后悔,蟆六也意识到这一点,拍着大腿说:“啊,糟了!计策要保密,怎么叫那个坏家伙听去了。他还没走远,把他追回来!小孩儿的腿脚快,额藏你去!”额藏答应一声,撩起衣襟就往外跑。额藏年幼多才,其才不外露,颇有内秀。日间看到主人的忌妒,十分反感,但表面上却不能与其意相悖。他对主人今天的这一策划,也认为十分不明智,但还是遵照所嘱跑出去了。去不多远他就回来说:“在路上没追着,就到他家去看,糠助还没回家。听说他还欠着去年秋天的租税,焉能与村长为敌,自寻祸殃呢?我想不去管他,他也不敢说出来,所以就没再去找他。”编得如真的一般。蟆六听了,点头说:“他确实如你说的,还欠着租税,因此他不会不自爱,破坏我们的事。好了,不管说也好,泄露也好,狗是四条腿的,不像他的主人番作那么有算计。即使暂时把它拴起来,日子长了也一定会跑出来。那时将它诱入院内,不难将它刺死,你们准备竹枪不可松懈。”他安排完后,每天在等待与四郎出来。

却说庄客糠助想把蟆六的策划告诉番作,没有告别就赶忙跑出来去犬冢家,将蟆六夫妇所说的话,悄悄地告诉番作。他说:“这样好像我卑鄙地进行中伤,我欠村长的债,并非要你和他不好才告诉你。即使是断绝情义的亲戚,村长的内人也总是你姐姐,因为畜生之事日益结怨,不能说是好事。因此将与四郎送到近乡去吧!只要狗不在,人的怨恨自然消解了。”番作听了,沉思片刻说:“您的热心非自今日开始,使我不胜欣慰。然而即使蟆六将其全家的才智都拿出来进行策划,我也在所不惧,有许多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是恨我这两条腿近来日益多病。有理也不愿与人争,况且畜生似有智而无智,不知安危,倘若被骗到那里被打杀,则是我的耻辱。就请你帮忙,把狗送出去。”他好歹答应了,糠助非常高兴,把这件事也告诉了信乃,给与四郎饱餐一顿后,那天夜间就牵它去泷川,寄放在庙里。可是狗比糠助回来得还早,已在番作门前。这大概是因为路近的缘故,如果过了河恐怕就回不来了。次日牵到东南方去,过了宫户川,扔在牛岛,它没待在那里又回来了。如此两三次费了五六天时间,都徒劳而无功。糠助十分惊讶,遂不再遗弃这只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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