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23 页)
莱文说:“如果我相信她真的打电话去了,我早就一枪把她打死了。但是她并没有去找警察。你们比我更怕警察。她现在正在厨房的旮旯里藏着呢。”
阿基说:“你说错了,我告诉你,她找警察去了。我听见门响了。你不信自己去看看。”当莱文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他举起手来照着莱文耳朵后面打下来,手指上戴着专门为打人用的铜套。
但是莱文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他把头一低,躲过那人的拳头,一步蹿进厨房里,手枪已经握在手里。“不许动,”他大声喝道,“我这支手枪是没有声音的。我要在你身上打一枪,叫你一动就痛得要命。”老妇人果然在他预料的地方:她正趴在食具柜和门后边的旮旯里。她哼哼唧唧地说:“哦,阿基,你应该打中他的。”
阿基破口大骂。脏话像口水似的毫不费力地从他嘴里流出来,但是他的音调却一点儿也没有改变,仍然是受过良好教育、在神学院训练出来的。他说了不少拉丁字,莱文一点儿也听不懂。他气冲冲地说:“那个女孩子在哪儿?”但是阿基根本不听他的话,他站在那里,好像犯了神经病,眼球在眼皮下面向上翻着。看样子他倒像在做祈祷,有几个字莱文听着很像是祈祷词:“粪兜子”“嗓子眼”2。莱文又问了一句:“那个女孩子在哪儿?”
“别和他讲话了,”老妇人说,“他听不见。阿基,”她从食具柜旁边的角落里喊道,“没什么,亲爱的,你这是在家里。”她又气狠狠地对莱文说,“这都是他们把他整的。”
突然间,他不再骂了。他走了两步,堵住了厨房的门。他用一只戴着铜指套的手抓住上衣的领子,用温柔的语调说:“不管怎么说,主教大人,我相信……在那些年代里……在干草堆里……”他哧哧地笑起来。
莱文说:“叫他让开路。我要搜查一下这所房子。”他的眼睛盯着这两个人。这间透不过气来的小房子叫他神经非常焦躁,厨房里好像荡漾着疯狂和恶毒的幽灵。老妇人从墙角里恶狠狠地看着他。莱文说:“我的上帝,你要是真把她害死了……你知道,肚子挨枪子儿是什么滋味吗?躺在那儿,不断地流血……”他觉得要打死她就像打死一只蜘蛛一样。他突然对她丈夫大喊一声:“滚开,别挡着我的路。”
阿基说:“甚至圣奥古斯丁……”他仍然挡着门,目光呆滞地望着莱文。莱文在他脸上打了一拳,身体马上往后一缩,躲开他挥舞的胳膊。莱文把枪举了起来,那个老妇人急忙喊叫:“别开枪,我把他弄走。”接着她又喊,“不许你碰阿基。他们过去已经把他整得够惨的了。”她拉着她丈夫的一只胳膊,满身灰尘、痛苦又多情地紧紧贴着他,还够不着他的肩膀。“阿基,亲爱的,”她说,“咱们到客厅去吧。”她把自己的一张又衰老又丑恶、满是皱纹的脸在她丈夫的袖子上蹭来蹭去,“阿基,主教给你来信了。”
阿基的眼珠子像洋娃娃似的翻了下来。他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开口说:“哦,我大概又犯小毛病了。”他好像似曾相识地看着莱文,“这个人还没走啊,泰妮?”
“到客厅里去吧,阿基,亲爱的。我有点儿话对你讲。”他任她领着,走进前面的客厅里。莱文跟在后面,从客厅里向楼上走去。走在楼梯上的时候,他一直听到那两个人咕咕哝哝地商量事。他们一定正在定计策,很可能他刚一转身走开,他们就会偷偷溜出去报警。如果那女孩子真不在这里,或者他们已经把她处置掉了,这两人是不怕警察来的。一层楼的楼梯口挂着一面破裂的大镜子,莱文走上楼梯,一眼看到镜子里的反影,下巴上胡须蓬乱,生着兔唇,丑陋不堪。他的心在胸膛里怦怦地跳着。如果这时为了自卫需要他很快地掏出手枪来的话,不论他的手或他的眼睛都不会听他使唤的。我算完了,他心情沉重地想,我失去了自制力,叫一个娘儿们把我毁了。他把第一扇门打开,走进显然是这幢房子里最好的一间卧室里。一张宽大的双人床铺着大花的鸭绒被,薄板镶面的胡桃木家具,一只装梳洗用具的绣花小口袋,盥洗盆架上摆着一瓶洗漱假牙的消毒水。他打开了立柜的门,一股发霉的旧衣服和樟脑球的气味扑鼻而来。他走到关着的窗户前面,看了看楼下的吉贝尔路。在他向室外观望的时候,楼上客厅里的叽叽喳喳的话语声不断传到他的耳朵里来,阿基和泰妮仍然在商量计策。一瞬间他的眼睛看到一个戴着软帽、样子有些笨拙的高大汉子正在街对面同一个女人说话,另一个人从街道一头走过来,这两人会合到一起,一起走远了。他立刻就看出来这两个人是警察。当然了,他们可能并没有看到他,他们经过这里只不过是例行巡查。莱文很快地走到外面楼梯口,竖起耳朵听了听:阿基和泰妮已经不再说话了。最初他还以为这两人离开这所房子了,但是他又仔细地听了听:从楼梯底下传来了老妇人的喘气声,他们并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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