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综合与模仿(第1/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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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里的一次晚宴上,一位在印度度假的外国年轻学者谈到孟买的人群,傻笑着说,最吸引他注意的一点是“他们当街撒尿”。他这是在补充印度妻子说的那句神秘而沉重的话:她看见人们只是活着。她是位中产阶级人士,社会关系通达。他则浅薄、轻浮而平庸,在学术的丛林中欢快地蹿上跳下,欣赏着采摘的果实。不过这对夫妇在一点上真是珠联璧合——妻子对于印度的印度式盲目根植于种姓与宗教,很像她丈夫那种外国人的轻佻蔑视。这种结合并不新鲜。在印度前一千年的历史上,它屡屡出现,理解基于对印度的误解,而印度则永远是受害者。
这对夫妇住在国外。他们时不时回来访问,印度每次都在不同的方面重建着自尊。但聚会中的其他人生活在印度,感受着数百万人造成的威胁以及随独立和建设而来的所有不确定性,对他们来说,印度再也不是想当然的了。贫穷已不再是背景。需要另外一种能够对街上的那些人产生更深刻理解的观察方式。
这正是另一个年轻女人尝试去做的,她是那对定居国外的夫妇的朋友。“孟买的妇女,”她说,指的是孟买低种姓的妇女们,“穿特定样式的莎丽,选择特定的颜色;男人则裹一种特别的头巾。”她曾在孟买居住,不过她已经出了错,妇女的确穿着传统的服装,但孟买绝大多数男子穿裤子和衬衫。这是一个明显的错误,她虽然同情穷人,却仍然只接受种姓标志,像她的朋友一样盲目。
“我说的是孟买的穷人,”她坚持说,“他们很漂亮,比这间屋里的人漂亮得多。”不过现在她开始说谎了。她语带激情,但其实并不相信自己所说。孟买的穷人并不漂亮,即使穿着他们低种姓颜色的亮丽服饰。穷人在肤色、容貌、体格方面都难称健康,他们像是别的种族,一群发育不全、思维迟缓的矮人族,而且因为世代的营养不良而面容难看,需要花上好几代时间才能恢复。穷人漂亮不过是这个姑娘借来的概念。她把它转换成了一种政治态度,时刻准备捍卫。不过她的认知能力并未因此而变得敏锐。
印度的新姿态,那种暗示了新的观察方式的态度,往往会变成一纸空话。印度人试图超越关于印度贫困的旧式而伤感的抽象概念,试图与穷人和谐共处,他们不得不走到自己的文明以外,于是就会受各种外来观念的摆布。现在所面临的知识困惑大于英国统治时期的,那时候世界似乎是静止的,问题更简单,印度人足以宣扬自己的印度性。那时候穷人只是背景。而现在穷人们呼声高涨,不得被不列入考虑。
摘自《印度快报》,一九七五年十月三十一日:
教育部长普拉巴·拉奥敦促科学家和技术工作者们简化技术革新,使其免除排外性。拉奥夫人是以首席嘉宾身份出席“科学与和谐的乡村发展”研讨会时发表这一讲话的……她就年轻人对科技失去兴趣的现实表示遗憾,因为“它不但昂贵而且只为少数人而存在”,她希望能让“大多数的民众更积极地参与”。
这番讲话并不容易理解,记者显然对自己所听到的也感到困惑,但这段话似乎包含了许多不同的观念。有穷人也要受教育的观念(印度学生在讲话中被假设为中产阶级,他们其实对科学很感兴趣);有发展要照顾到大多数的观念;还有未说出的关于“中层技术”的新观念,即印度技术应适应印度资源、考虑印度社会性质的观念。前两个观念无可指责,第三个则复杂一些,但不论简单还是复杂,这个观念恰好说明词语被曲解篡改(不论是被部长还是记者)成了一种政治宣言,一种关心穷人的表达。
穷人几乎是时髦的身份。这种中层技术的观念就成了时尚的一个方面。风靡印度的是牛车。牛车不可清除,在经历了三千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落后后,印度的中层技术如今要改良牛车了。“知道吗,”有人在德里对我说,“在牛车上的投资总量与在铁路上的相等?”我对牛车总是心存怀疑,不过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它们很贵,比英格兰的许多二手汽车都要贵得多,只有富裕的农人才置办得起。这对我来说真是一大浪费,是让贫穷长存的一种浪费。但我庆幸自己没说出口,因为告诉我那个统计数据的人接着说:“现在,如果我们可以把牛车的性能提高百分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