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轻松漫步公园(第2/14 页)
老爸杉波与杰里一样,都视马如挚爱。
同样归杰里的还有股票。杰里独得公司股票数百万股。衣钵,权力,责任;继承了一整个世界,任其挥霍。送来了一整个世界,甚至是承诺,然后却扣住不放:“我儿必须依照我在世时建立的经营之道与风格,管理旗下所有报社。”甚至连私生子也榜上有名。两万英镑无条件拨给住在科布姆的玛莉·某某人,是为我承认的儿子亚当之母。惟一的问题是,钱柜里空无一物。自从大家长的王国遭清算的那天起,户头里的数字便逐步缩水。后来出现赤字,再度成长为体形冗长的吸血昆虫,每年以多一个零的速度暴增。
“怎样,佩特?”杰里说。初露曙光的清晨四下寂静异常。他将信封扔回垃圾山。“听厌了,对吧,伙计?”他翻身抓了一叠褪色的报纸,是父亲生前最后的智慧财产。他以长年从事报社事业的人员才有的身手,一口气翻阅。“这下子,他没办法到处追小美女了吧,佩特?”纸张沙沙响。“就是没办法定下来,我敢说,他又不是没有努力尝试过。”他转身瞥见床边静坐的小女子,双腿几乎碰不着地毯。他压低嗓门说:“你一直都是他的太太,伙计,他的大老婆。总是为你赴汤蹈火。他告诉过我。‘佩特啊,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他告诉过我。字字不假。站在舰队街朝马路另一边的我猛喊:‘我最棒的一个妻子!’”
“死相。”继母轻声说,突然冒出标准英格兰北部方言,上下红唇接合处聚集了皱褶,宛若外科医生的缝线。“烂死相,他全身每一英寸,都让我痛恨。”两人保持沉默了好一阵子,杰里躺在自己的垃圾堆里,抓弄着额发,她则坐在杰里的床边,两人共同品味着对杰里父亲的一份情。
“当初你应该跟你叔叔保罗学卖石渣。”她叹气说,表达出屡遭欺瞒的女子那份洞悉力。
杰里出国前最后一晚,带着继母上馆子共进晚餐,餐后回到瑟罗广场,她为杰里冲泡咖啡,装在她收藏的赛佛尔全套餐具中仅存的咖啡杯里。这份心意却以灾难收场。杰里不经意将宽厚的食指伸入咖啡杯把手,把手竟啪的一声轻轻脱落,幸好继母没有察觉。杰里以手心灵巧地捧着杯子,尽力掩饰,然后趁机进厨房换杯子。唉,凡人逃不出上帝之怒。班机在横渡西伯利亚途中,杰里动动脑筋升级至头等舱,等飞机降落在塔什干后,他讶然发现俄国当局在候机楼另一端开设了酒吧。杰里甚感惊讶,认为是自由化的一项明证。他点了大杯伏特加,在外套口袋里摸索着硬币时却找到问号形状的小巧瓷器把手,两端是脱落的痕迹。他再也不碰伏特加了。
在事业方面,他同等地毕恭毕敬,同等地有求必应。他的出版经纪人是他的板球旧识,出身小有来头,眼睛长在额头上,姓孟肯,大家称呼他小孟,是天生傻蛋一个,但在英国社会,特别是出版界,却随时能为这种人提供舒适的空间。孟肯为人豪爽,感情洋溢,蓄了一道灰白的胡须,或许为了暗示他兜售的书皆出自他手。两人在杰里的俱乐部共进午餐。这地方宽敞而污秽,得以存活至今,全赖与更低贱的俱乐部合并之赐,也多亏当地常客不断惠顾。两人低头坐在只有半满的用餐区,在帝国肇建先驱的大理石眼注视下,哀声惋惜着兰开夏欠缺快投。杰里希望肯特能“击中该死的球,小孟,而不是轻轻啄一下”。两人同意,密德塞斯的确引进了几个年轻好手,不过“上帝帮帮忙,看看他们是怎么选人的”。小孟边说边摇头,同时切着盘中餐点。
“可惜你过气了。”小孟大声喊叫,对象是杰里,也是任何愿意倾听的人。“个人浅见是,最近东方小说没人能写得成功。格林是办到了,如果你看得下去的话,我是看不下去,太多教条了。马尔罗8,如果你爱看哲学的话,我倒不喜欢。毛姆倒是可以,在他之前也有康拉德。干杯。能不能恕我直言?”杰里为小孟斟酒。“海明威那一套,你就少写一点吧,什么压力之下乍见风范,鸟蛋都被射穿了还能钟爱世人。读者不喜欢啦,个人浅见。老早有人写过了。”
杰里送小孟上出租车。
“能不能恕我直言?”孟肯又说,“句子写长一点。你们搞新闻的人,一改行写小说,老是写得太短。段落短,句子短,章节也短。你们看文字,是以字段来看,而不是整页来看。海明威就是这样。一直想在火柴盒后面写小说。拖长一点嘛,个人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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