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能否记录死亡(第2/3 页)
死亡对于失去个体的亲人来说,自然悲恸欲绝。但摄影者站在整个人类的立场上,表现这一生命的主题,可以超越一己的樊篱。人们兴致勃勃地表现新生,表现婴儿稚嫩的肌肤和母亲宽慰的笑容,表现萌发的绿叶和解冻的冰河,为什么就不能更达观更美好地展示与这一切唇齿相依的死亡呢?
我们惧怕死亡。
那些必然要到来的事物,那些合理的事物,那些对全局有好处的事物,那些蕴涵着真理的事物,不应成为惧怕的理由。
我们是踏着先人骨殖堆积的原野,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据说,在每一个活着的今人背后,都挺立着40具以上的白骨。它们是自有人类以来,在这颗星球上生存并逝去的祖先。设想他们都健在,大地将多么拥挤,食物将多么匮乏,风将多么滞重,水将多么黏稠……所有生物都被挤成剪纸。感谢死亡,它如筛网,过滤优选了生灵的种子,以生机盎然的新锐代替了蹒跚钝化的老迈。对这种除旧布新的壮举,即使不为之欢呼雀跃,起码也不应无限悲哀地渲染恐怖吧?进化犹如潮汐,不可抗拒地为后代冲刷出立足和发展的辽阔海滩。从这个角度讲,死亡是天经地义含情脉脉的圣手,为什么不能庄严优美地展示它的合理性呢?
惧怕或许有心理遗传的基因。在科学不发达的古代,死亡是凄惨的重创,与瘟疫、灾患、血与火缠绕在一起,狰狞可怖。靠拢死亡之人,常常会给生存者带来灾变。于是各个民族的习俗与禁忌中,都躲避死亡。死亡与黑暗、丑陋、腐败形影不离,人一死,就成为异类,生前的种种善相都化为乌有,转瞬获得了可怕的魔法。
由于科技的进步和文明的发展,近几十年来人们越来越多地可以在平凡中享受正常死亡。死亡由于非正常死亡所强加在自己头顶的黑色面纱,正被一缕缕揭开,露出它庄重自在的真相。
也许单单无所畏惧,还不能准确地反映死亡,摄影师面临心灵的挑战。死,毕竟是一道铁幕,咫尺天涯,普通人难以穿越。我们周围,很难找到这样既司空见惯又讳莫如深的事件。我们既挚爱逝去的亲人,又痛彻心扉地抗拒对永诀的如实记录。既坚守在亲人身旁,又再也不愿回顾那一段岁月。死亡像一道盛大的晚餐,我们因无法事先品尝它的滋味而充满好奇,又本能地躲避烹制它的厨房,尽量推迟赴宴的时间。我们不懈地追求一生形象美好,又无师自通地恐惧身后丑陋无比……关于死亡,我们有那么多鱼龙混杂、针锋相对的想法,犹如黑白荆棘织就的毡毯,覆盖着战栗的灵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