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求其乐(第2/2 页)
战国末期,游侠、浪人渐多,战乱频仍,人人都有满腹牢骚哀怨。酒既然是抒情解愁的好东西,免不了也成了催化剂。基本上自那以后,酒都和唱歌联了一体。而且这歌不是周朝时朝堂上编钟金鼓奏出的黄钟大吕,而是即兴的娱乐性歌谣。燕国有荆轲之例,但南方人喝酒后也唱歌。按《史记·曹相国世家》,曹参和刘邦大多数开国嫡系差不多,年轻时是沛县监狱长。萧何死后,入朝当了相国,一切制度全部参照萧何的制度来,创了成语“萧规曹随”,办事很有道家无为而治、不拘小节的潇洒风格。有人上门来想正经聊点什么,就直接灌酒,灌醉为止。最有趣的是,他家隔壁住了个妙邻居,住着个爱喝酒的小吏,每天喝完酒后大呼小叫,在家唱卡拉OK。曹家的小吏受不了了,跑相国那里打小报告:后院外又有人大呼小叫啦!曹参一听连忙下令:取酒取桌!自己跑到后院,拉开了架势,听着邻居小吏唱得正欢,曹相国大喝一觥,然后扯起嗓子,就和邻居开始对歌了。
有了如此的相国,刘邦自己如何是可以想见的。六十多岁时回故乡“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当时仇敌如项羽,内患如韩信,全都死了,估计老人家也清净得有些孤单。几年前在北方白登城被匈奴围困了七天,险些丢了老命,想着没有后继的优秀将军,更加黯然神伤,喝着酒就开始唱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一个人唱不够,还要召集沛县一百二十个孩子搞合唱。这样的酒会气势非凡,虽然惆怅,毕竟还是欣慰的,因为天下已得,死也得其所。想早年间在鸿门宴,酒都不敢喝,更别提唱歌了。倒是项庄起立,要求舞剑助兴,也算娱乐活动的一种。只不过,舞剑毕竟和乐舞、唱歌大不相同。唐朝杜甫诗赞《公孙大娘剑器舞》,人家那是美女加剑舞才让人心旷神怡。你项庄一介莽夫,顶盔贯甲持把剑,又没受过专业训练,舞起来想必也好看不到哪去。
曹参算一个例子,让人明白了无为而逍遥的道家风范和酒是有关的。时代越往后,喝酒这事越来越成了标签,仿佛可以贴在脑门上,辨明黑白。犹如今日人们按喝啤酒、葡萄酒、威士忌划分族类一样。《三国志·顾雍传》里就说东吴丞相顾雍“为人严肃,不饮酒,少言语”。提一个人严肃也就罢了,还“不饮酒”,估计请他唱歌也没门,所以“自孙权上下对其多有忌惮”。
孙权是个喜欢打猎射老虎的人,和这种笑都不笑、酒都不喝的老头子当然没什么共同语言。相比较而言,曹操就很宽泛。建安十三年,因为饥荒粮食困难,曹操下令禁酒,可是早几年,他还向汉献帝献春酒,奏《九酿酒法》向皇上介绍酿酒法。最妙的是,建安十三年正是赤壁时节,而罗贯中《三国演义》里,也就在这一年,曹操吟了著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曹阿瞒建安风骨,不免诗酒风流。酒后唱歌横槊赋诗,苏轼千年之后都羡慕不已。
酒之风流,晋朝为最。《晋书》说爱裸奔的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属于随遇而安、喝死为止的潇洒。《晋书·阮籍传》说司马昭要向阮先生求亲,阮先生直接沉醉两个月,已经能够潇洒得一塌糊涂了,难怪后世曹雪芹先生要号个“梦阮”。只不过魏晋人喝酒,不是单纯娱乐罢了。叶梦得《石林诗话》说:“晋人多言饮酒,有至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于酒。盖时方艰难,人各惧祸,唯托于醉,可粗远世故。”说直白些就是拿酒挡脸,借醉装疯,躲着人间那些鸟事。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何止欧阳修一个?
魏晋人将酒与娱乐发挥到一个极致之后,酒就不单纯了。陶渊明喝酒东篱,那是为了表志向;李白醉酒要人脱靴,那是显傲气;宋太祖请将军喝酒,是为了解兵权,复杂得让人头疼。
倒有必要举一个至为简单的例子,传说罗马人到埃及时,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的老爹奥勒特斯,乃是个爱酒爱音乐的胖子。在招待罗马诸将军时,送上河马肉、孔雀舌、鳄鱼羹之外不说,自己还带头喝酒,至于酩酊大醉,于是得意扬扬,扯着笛子为罗马诸将军吹了一曲。这事给诸位清正严明的罗马将军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说是“这个埃及人备极荒淫”。唯独喜好东方文化的安东尼却对这件事颇为津津乐道。安东尼最后做了奥勒特斯的女婿,与埃及艳后一起死于亚历山大,也算是酒做色媒人的一个好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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