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人物 14(第4/15 页)
有段时间,雷蒙德仿佛受到了惊吓。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认定自己不会被召回总统身边并得到重用,他不再等待,也不再追寻那些蛛丝马迹。在他家吃饭的时候,他再也不对时事进行分析和解释,也不再穿凿附会地把各种事件串起来。
他不再评论历史,也不再提特奥多尔·蒙森。我不知道他在书房都干些什么,耶苇特也无法告诉我,她不感兴趣。有一次,我以为他是在看他过去写的东西。他提到了他刚来这个国家时记的一篇日记。他说他把很多事情忘掉了,有很多事情注定是要被遗忘的,这是他过去常在饭桌上说的话题,他似乎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就此打住:“读这些日记感觉很奇怪。那时候常常划伤自己,就为了看会不会流血。”
暴乱加深了他的困惑。领地的母子雕像被人砸掉后,他一度非常紧张。对于遭到攻击的人,总统的习惯不是站出来支持,而是把他们打发走了事。雷蒙德害怕被打发。一打发,他的工作、房子、生计,还有那一份小小的安全就都没有了。他是个失败者,他在领地的房子就如同一幢死亡之屋。
这对我也会是损失。他的房子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现在觉得,有很多事情和这房子里两个主人的健康和乐观息息相关。失败的雷蒙德对我晚上的来访从来不说什么。晚上到这房子里来已经成了我和耶苇特关系的一部分。这一切无法轻易转移到其他处所。否则就意味着新的地方,新的城镇,新的关系,而非现在这个。
我们三个人的健康和乐观决定了我和耶苇特在一起的生活。这一发现让我很吃惊。一开始,我发现的是自己。在受到官员们骚扰的那段时间,我躲着不想见她。要是去见她,或是和她在一起,只能表现出精神饱满的那一面,如同过去那样。我不能以受到其他男人折磨和打击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有自己的烦恼,我知道。两个失意的人凑到一起互相安慰——这种情形我不忍去想象。
到了这时候——我们仿佛心有灵犀——我们见面的次数才少了。刚开始那几天,在孤独之中,我的激情降温,头脑变得清晰,让我产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甚至可以假装自己是自由的,没有她也过得下去。
但她会打电话过来。知道她对我的需要就足以让我满足,但在家里等候她到来的那段时间,我的满足转化为烦躁,以及对自己的厌恶。这种感觉会一直持续到她到来——听到她从楼梯上来时噼噼啪啪的脚步声,看到她走进客厅,脸上写满雷蒙德和动乱不安的日子带给她的紧张。然后,在我心里,分开的那些日子仿佛消失了。时间缩短了。在肉体上我对她已经非常熟悉,每次结合都会很快和上一次联系起来。
在这些短暂的亲密时刻,这种延续感很强,但我知道那是虚幻的。中间隔着她在自己家和雷蒙德在一起的时间,隔着她自己的私事,她自己的探索。她带来的新闻越来越少。有些事情我们不再分享,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要费口舌去解释说明。
现在她每隔十天来一次电话。十天似乎成了她逾越不了的界限。有一天,她把泡沫大床铺平后,回领地之前,站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化妆,不时在镜子里打量自己。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们的关系中有种很苍白的东西。我就像一个温顺的父亲,或者丈夫,甚至像个女友,看着她为了情人梳妆打扮。
这样的情景如同鲜活的梦境,在我们各自心里滋生出我们都不愿承认的恐惧,有种揭露真相的效果。想到自己的困扰和雷蒙德的失败,我想我开始把耶苇特也当成了失败者,困在镇上,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日渐衰败的肉体,就如同我厌恶我自己,厌恶我的焦虑。现在,耶苇特站在梳妆台前,容光焕发,那种喜悦不全是我刚才给的,肯定有其他原因。看着这一切,我才发觉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大错特错。一连好多天她都不在我身边,我也没有追问,天知道她都做了什么。我等着验证我的想法。又见过两次面之后,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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