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次反叛 5(第10/10 页)
费迪南说:“博物馆是欧洲人的玩意儿。那和非洲之神犯冲。我们各家的屋子里都有这些面具,我们都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我们不必到惠斯曼斯的博物馆去。”
“非洲之神”——这话是梅迪说的,而梅迪是从海岸那边反抗阿拉伯人的暴动的领袖那里听来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是那个从水电站传来枪声的夜晚,那晚我们感到自己平安了。不过这个说法暴露出费迪南内心的一些东西。住在我家的那些天,费迪南经历了一场危机。自此之后,他进入了一个新的角色。这个角色很适合他,而且更合理。他不再想扮成某个特殊种类的非洲人。他就是个非洲人,愿意认同自己性格的各个方面。
这种新角色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些。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有礼貌,他变得嚣张而怪异,背后是隐秘的紧张。他尽量不到我家里或者店里来。这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在经历了叛乱的巨大惊吓之后,他想向我表明,没有我他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但后来有一天,他托梅迪捎来一封信,打动了我。信写在从练习本里撕下来的一张印有线条的纸上,没装在信封里,而是折了几折,折得小小的,紧紧的,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字写得很大:“萨林姆!那个时候,是你把我带回家,把我当成自家人一样。F.”
这就是他的感谢信。把他带回家和自己一起住,这种善意对一个非洲人来说非比寻常,值得感谢。但他又不想显得自己好像是在巴结或者示弱,所以故意弄得这么粗糙——没有信封,带线条的信纸是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字写得大而潦草,信里不明确表示感谢,以“萨林姆”而不是“亲爱的萨林姆”称呼我,以“F”而不是“费迪南”落款。
我觉得这封信既好笑又动人。不过整件事有点讽刺。费迪南难得表现出的这种柔情,却是我的一个小小举动所引发的。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出自特定背景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姿态。我来自海岸,我的家庭和我家的仆人生活得很近,可以说太近了,而这些仆人过去是奴隶,他们的祖先就是从我们现在所处的非洲土地上被掳走的。如果费迪南知晓这个背景,不知道他会多愤怒!不过,从这封信和他这个不卑不亢的新角色来看,作为一个男人,他已经成熟了很多。当初他的母亲扎贝思把他带到我店里来,请我照应他,想必心里盼的就是这种结果吧。
说起惠斯曼斯神父藏品的不只费迪南一人,其他人也开始议论了。神父在世的时候四处收集非洲的东西,大家都把他当成非洲的朋友。现在情况变了。大家觉得他收集这些东西是对非洲宗教的不敬,所以学校里谁也不敢接管这些藏品。也可能是因为别人都不具备神父那种学识和眼力吧。
学校有时会带访问者参观这些藏品。木刻还好,但由于枪支储藏室通风不佳,面具开始腐坏,味道比以前还要难闻。它们依旧躺在木条架子上,因为在腐坏,好像失去了神父教我去看的那种宗教魔力。没有了神父,这些面具只是一些奢侈的物件。
在接下来一段较长的和平时期,镇上陆续来了很多客人,他们来自许多国家,有老师,有学生,有打着各种名号来帮忙的人,还有一些好像是刚发现非洲的人。这些人看到什么都表现得很惊喜,唯独对我们这些镇上的外国人不屑一顾。神父的收藏开始被人偷抢。镇上来了一个年轻的美国人,这人好像比非洲人还要非洲人,比谁都要爱穿非洲衣服,比谁都喜欢跳非洲舞蹈。有一天,此人乘坐汽船突然离开。我们后来才发觉枪支储藏室的大部分藏品都被偷走了,和此人的行李一起被运到美国。他常说要开一个原始艺术的展览室,不用说,神父的藏品将成为展览室的核心展品。这些藏品!森林最丰饶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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