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无论如何,在乱世中保全家族的愿望是实现了,萧何只能如此宽慰自己。 盛会(三) 刘邦这一桌菜肴端上来的时候, 会仙楼一楼的桌子也渐渐坐满了。 临淄口音的有,不过外地口音的更多,显然都跟紫藤野他们一样, 从外地来看比赛或是参加比赛的人。 还有带着明显在上学的孩子来的, 有人搭讪着问怎么将孩子也带来了, 夫妻俩笑着道难道有这样的机会, 跟学校请了假,带孩子出来长长见识。 连二楼的厅都坐满了,剩的只有三楼的包厢, 伙计都有点麻了,今天这真是头一回, 也是人渐渐都聚进了临淄, 昨天还没这样呢。 三楼包厢不算,平时会仙楼这两层楼的厅,两餐饭点是绰绰有余了,这么大的地方是备着婚庆嫁娶办酒宴用。今儿可是头一回叫散客给坐满了。 这也是临淄城足够繁华,周边的物流也已经打通了, 每天运进城里的各种蔬菜和肉类量足够, 而城里大量民居也已经普遍翻修出租, 还有不少空着招租的。 换一个城市,还真不能像临淄这样, 没有特意准备和动员, 就能容纳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量客流。 不得已, 伙计望了一圈, 领着新进门的两个年轻客人往刘邦这桌来了, 刚要开口,刘邦笑着道:“合个桌是吧?行, 坐这吧。” 紫藤野也下楼了,他们五个人,原来松散坐着,现在拢一拢,两张桌再坐两人是足够了。 两个年轻人还有点不好意思,连连道谢。刘邦见他们长得相像,问道:“你们是兄妹?” “是姊弟。”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女子答道,一口刘邦熟悉而又陌生的关中口音,看长相也确实是典型的关中人。他有些好奇了,又要了两杯果汁请他们喝,向他们打听:“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我听你们是关中口音,但关中尚未归齐。若说是当初的秦军降卒,瞧你们年纪也不对啊。” 那个跟她看不出年纪差别的男子笑了:“我们就是关中人,不过我们阿父在钜鹿成了降卒,被安置在辽东,后来写信叫我们一家过去。” 女子接着道:“大父大母不想抛家别业,但我们阿母担忧父亲,又想着无论如何还是一家团圆的好,便带上我们,随着齐人接人的队伍一起去辽东了。我们是来参加比赛的——哎,黑大个,你就是那个淮阴篮球队的黑蛮吧?我们也是打篮球的。” 他两人长得颇高,刚才刘邦就猜他们是打球的,果然如此。 哗哗也点了点头,看向那个青年男子:“你们是辽东队吗?不知道抽签怎么分,会不会遇上你。” “哈哈,可千万别抽到跟我们一队,你这个子,我跳起来也不一定拦得住你。” 哗哗是不懂客气的,马上道:“对,肯定拦不到我,我长得高,跳得也很高。” 他一眼可见的野人出身,不懂礼数太正常了,这么说话也不会有人打他,不过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两个年青人点了菜,但看这满座的情形,一时也上不来。刘邦叫他们先一起吃,回头他们的菜来了,他们五个再吃回去。 两人犹豫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 言谈中,众人才晓得他们俩是双胞胎,长姊早出生半刻,怪不得看不出年纪差别。 楼下食客多有不耐烦用公筷的,直接拿着自己筷子就挟菜了。刘邦就算早年游侠,自家出身毕竟也是士大夫之后,这方面还是有点讲究的,不太能接受别人的筷子在自己要吃的盘子里拣拣弄弄,但直接说未免太得罪人,所以他拿起公筷率先将那盘布袋鸡给撕扯开,一人先分了一块鸡肉,然后拿公勺将内中的馅料舀出来,同样一人分了一勺。 “尝尝,这个有巧思,极鲜美。” 有他带头,一桌人自然地用起了公筷。 刘邦随口与两个辽东青年聊天,心中却想着,他倒是没猜错,方才他其实已经猜出来这两人是在齐国长大的关中人了。 一时叫他说也说不清楚,但他明显感觉得出来,这些年青的、在齐国长大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在他这个经历了几个时代的老人眼里,他们在人群中就跟黑夜里的灯火一样明显。 尤其是女子,不管内向还是外向,爽朗或是腼腆,她们多数都显得与他熟悉的那种女子不一样。就像他左手那桌坐着的那个少女一样。那女孩很明显没出过远门,在这人多的地方头都不太抬。 然而她会悄悄东瞄西望,向同坐的女孩吐吐舌,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让那些贵族出身的人来评,必然会说她粗鄙不堪,当众失仪。但刘邦不这么看,他反觉得有几分可爱,显得十分灵动,虽内向腼腆却又不是过去他见惯了的平民在这种场合的畏缩不安、进退失仪。 刘邦只能说,可能是一种毕竟读过书,有了见识之后的不一样吧。 同桌这个打球的姑娘就更明显了。她是关中人,刘邦熟悉关中人,他记忆中那个时候他的士卒已经没多少丰沛乡亲了,都是关中子弟。 经过商鞅变法之后一百多年的治理,关中人在战场上更凶悍,但在生活中显得比别处百姓更安静老实一些,对帝王来说是最好的统治对象。但这姊弟俩不是这样,做阿姊的还更活泼一些。 因为酒楼里嘈杂,她的声音也很大,更是乐于炫耀自家在辽东的田地,自己姊弟俩在学校的成绩。刘邦随便一引,就把她的话全引出来了。 可能也因为是长姊,她在姊弟俩中处于主导地位,这会儿一边夹了一个锅子里的藕片给弟弟,一边道:“这个锅子看着像我们那边的乱炖,不过吃起来又不一样。出来这一趟我算是悟了,毕业之后工作挣钱,也不能完全听我阿母的尽想着攒起来,还是要多出来走动。看看,天下这么大,一锅炖出来的东西都有不同做法。人生一世的,不到处走走看看尝尝,算是白来了。” 她弟弟也附和:“现在去别的地方不方便,但通火车的地方,只要不晕船,从我们那坐船先到临淄,再从临淄出发,再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听说以后工厂里可以把休沐日攒起来一起休,只要算计好日程,满可以去些地方看看。” “说的是。”刘邦回过神,给他们喝彩,“我当年就是这么想,所以年纪轻轻就从家乡跑去魏国大梁,想见信陵君。” 女子想了想,算了算,觉得不太对:“老伯年轻时候,信陵君已经不在了吧?” “可不是。那时候哪像现在,我在家乡光听说信陵君的故事和名声,也没人告诉我他不在了啊。” 他这个经历过去在家乡吹牛用,后来往往当个话引子活跃气氛,果然这次也很成功,说得大家都笑起来。萧何低声给两个土人出身的家伙介绍信陵君是谁,为什么一说大家都知道,又为什么受人崇敬,以及为什么大家都笑。 哗哗有些敬畏的悄悄用学过的数学算了算,心想几十年前的事情,他们现在说起来这么清楚明白的,真是好厉害。 他们部落记年龄都是在树上刻划的,要是年龄树出了事,被雷劈了被虫蛀倒了,时间一长他们就搞不清自己多少岁了。哪里像齐人,几十年前的事情都能头头是道的记在书上。 樊哙平时不太关心齐国具体的事,这时才好奇起来,问他们:“你们怎么一下就知道那时候信陵君就不在了。”他最早知道信陵君还是听刘邦说的呢,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信陵君的年代离他们有多远。说实话,只有读书的君子们知道,他一个屠户对“历史”其实是懵懂的,就算知道些故事人物,也搞不清前后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