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他说的那些大事故把韩信都听得毛骨悚然,什么钢水浇下来把人都给融了,什么人爬进炉子检修外面却点火了,什么不按操作手册做事整个人卷进机器里碎了。 这都什么恐怖故事! 必须考试才能进! 李斯竟然由此就想到了考举制吗? 他没想到,其实未来人们也没想到。虽然有专门的智囊组,但智囊组也不会考虑所有的细节,更不是每个举动都有深意。他们只是把自己习惯的做法引入到这个时代,又不是军国大事,工厂招工的标准而已,谁也没多想。不然呢,难道招工不考试,看人情进还是看人长得好看不好看进么。 过于自然以至于啥也没想。 智囊组倒确实是有别的目的,那也不过是为了引导整个社会向学的风气而已。 但看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又曾经为一国之相的李斯眼中就不一样了,这分明就是施行国策前的试验啊!而且通过这样的方式引发小民识字的热情。尽管一千个人里可能也就一百个人能坚持,一百个人里可能最多也只有十个人能学下去,但官吏本来就是万中选一,不愁没人。 等考举正式实行,知道学会读写和算术就有机会做小吏,哪怕是最低层的小吏,那种学习的热情还会迎来更大的爆发。 再加上建立学校,收拢幼童进行专门教育,结合工坊的考试制度,李斯观察了半年,才有了这篇《谏考举书》。 其实他不是为了建议考举,他认为这是齐国上层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不需要他多言。他只是通过这篇上书,让齐王知道自己还有眼光和能力,他还能为齐王效力。而且他还有自信,齐王需要他。 改革向来是最难的事情,齐国如今让上下一致无甚反对,已经是个奇迹了,这多亏了翻了数倍的粮食收成,和利润巨大的各种新奇物产。但是,一步一步的变革,协调其中利益,让从旧日生活中长成的人们和既得利益者明白并接受这一切,极难。 不然韩武也不会做这个右丞相,就是因为魏尚等人没有这个能力,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不足以胜任,没有意识到齐国到底将要发生什么。 可是李斯明白。 当他从工坊的考试想到官吏的选拔,进而向韩信阐述自己对齐律的理解时,韩信轻轻吸了口气。 惭愧的说,他因为这一年多只在军事上用心,也没有仔细琢磨律法,还没有李斯想得透彻。而李斯所言,竟然隐隐与他从天书上读到的后世相符。 “先生不觉得,这与先生所学相抵触吗?” “臣只觉得,是臣过去所学过于狭隘。若非臣囿于所学,秦平六国,一统天下后,也不至二世而亡,致有如今之难。”说到这里,李斯不禁黯然。他此时所言并非全然真心,但秦国之亡,确实是他的锥心之痛。 韩武在一边眼睛都直了,心里天啊神啊的乱喊,还叫系统:“我只让你给他治一下伤,你是不是给他打了基因优化的药?你是不是有传说中的聪明药,给他用了没给我用?” “没有。”系统非常肯定,又强调,“聪明药都是假广告,你不要信,乱吃药只会生病。” “我不信。”韩武看着李斯黑多白少的头发,认定系统就算没故意用药也是打错药剂了,“你说他都七十三了,还受过刑坐过牢,身体怎么能这么好,精神也这么好,还有闲心想这么多?” 系统还未回答,韩信已经将目光偏向正在和系统说话的韩武,忍俊不禁地笑了:“阿武,你可以卸任了。” 李由和李成一直没回房,一直在门口等消息,这一等就是许久,天都黑了,两人也由立到坐,直至兄弟俩都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悲观的时候,马车停在门口,两人赶紧上前迎接,将李斯扶下车来。 看父亲精神健旺的样子,李由松了口气,正要问,就听父亲吩咐:“收拾一下,大王赐下新宅,明天搬过去。” “父亲这是?” 李斯转头看着最有出息的长子,终于露出了笑意:“大王以吾为右丞,明日就要上朝,议事之后还要留下说话,有些要事。恐怕一天都不得回。家中之事,你替为父看着。” 说话间正要进门,李成脚下一绊,被他扶着的李斯及时拉住才没摔倒。李斯又转头呵斥:“什么年纪了,还如此毛躁,叫我怎么能安心,向你兄长学一学!” 兄长,兄长可没被押到刑场上等着俱五刑过啊。李成苦涩地想。 李斯越发觉得儿子辈中没有能指望的了,便是长子也差口气,年纪太大,所思所想都是老一套,不合现在齐国的形势。还是从年纪小的孙子孙女中择材培养吧,他毕竟老了,还能支撑门户多久。 李斯心中也有隐忧。他与齐王言语之间已经说明了心意,齐国肯定会变法,但以后变到什么程度,还会不会像现今这样和缓,现在谁也不知道。 但他身为法家,对变法向来是不畏难的。与其在政治斗争中因为那种狗屁原因死于刑场,他倒是宁可因变法而死。 现在他怕的倒不是连累子孙,若因变法而死,能把他从咸阳救出来的齐王,想来也会尽力保住他的家人,不至于株连。他现在怕的倒是东海君不满,给他下绊子。 李斯也没想到齐王直接让他做了右丞相。他原本的目标,下限是引起齐王关注,哪怕不能在齐国为官,也能常被齐王传召问话,以备咨询。有这样的影响力,在齐国也算立住了。毕竟他已经七十三岁,不能指望太多。 再上一层,做个实权的官吏,能做实事,有机会做出成绩来让大王见到,就有机会一步步上升,也不错。毕竟他才七十三,齐国可是姜太公的封地,他跟姜子牙比起来还年轻些呢。 最好的结果,是齐王确实明白了他对齐律的理解,也明白他愿为齐王变法尖刀的决心,让他做个左丞相,位在东海君之下。 他可从没想过把东海君从右丞相的位置上赶下来,这不是给自己树敌吗?东海君以后针对他怎么办? 李斯愁得都有点睡不着,他可是吃够了胡亥亲信赵高的苦头,居然还能做出专门在胡亥玩乐时让自己去进谏的不入流手段,他还就栽在这种手段上了,回想起来他半夜都得坐起来骂上两句奸贼昏君。 要是东海君也这样对付他怎么办? 而如果对东海君赔罪,走得太近,齐王又生嫌隙呢?不是他杞人忧天,他侍奉过的始皇帝就不止一次遇到过亲人的叛变,因而对血缘亲人也没多少信任。齐王现在跟东武君关系不错,以后可就说不好了,他得把握好分寸才行,不能栽进同一个坑里。 今晚还要打一打腹稿,明天上朝是小事,朝会之后留下叙话才是大事。君上的意思,是要与他议论国策,也是说给其他大臣听。李斯听明白了,像魏尚枚简这些元从重臣都还没弄明白齐国这是在变法呐。现在这位君上又是个长于军事短于人事的,对着这些早就熟识的算是长辈一样的臣子不好说重话,就想叫他来教一教人,点醒他们。 这样一来,问对的重点就不是怎么让君王听从自己的建议了,而是在君臣相得的氛围中把一些事掰扯明白,让其他人能跟上。 他必须打好腹稿,这些人不会轻易处置,毕竟是元从功臣,自己不作死的话怎么都得在朝堂上摆着。他不把他们点醒了,叫他们学着做事,以后他推行什么事,这些人有意无意的来扯后腿,烦的是他这个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