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其他种种,皆有变化。 而在齐律在他们眼中已是极为照顾小民的情况下,墨者的行事似乎也到了不变不行的时候了。张乐最近工作之余就是在想这些事,偶有所得便记录下来,积累几页便写信给另两位钜子,想要尽快成书,成为天下墨者的共识。 齐墨和楚墨都静静听他说话,不时点头,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百家(二) 诸暨县顾宅, 顾更端起一盘从南越运来售卖的珍珠,用手抓了一把,再松开, 听珠子落在盘上的声音, 迷醉地感叹:“幸好项氏走了, 会稽郡归了齐国, 不然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他的食客奉承道:“也多亏了顾公善于经营。” 顾更很吃这一套,大笑起来,愉悦之余也有些不满:“家主只让我管理诸暨的事务, 也不看看,哪里交的粮最多, 哪里的厂更赚钱。” 食客们自然顺着他说话, 顾更捏起一粒珍珠在两指间揉搓,想着新纳的小妾肌肤润滑,将这珠子从胸口滚到……他咕咚咽了口唾液,对食客们道:“纺织厂那边,午间何必多睡那半个时辰, 直接让她们上工吧。” 又想了想, 继续道:“官府定的那标准也太低了, 我巡视时见到有女子做得极快。她做得,旁人便做不得?都是懒的, 只想骗我顾家钱财。便挑几个勤恳的好女子出来作范, 做得到才拿整工钱, 做不到, 便扣。” “还有耕地的拖拉机, 吃那许多煤,实在多余。今年空出些田, 叫那些隶臣多花些气力用牛耕就行了。哼,到县令那告我,好大的胆子!” 厂里多赚的钱,他只要做好了帐,暗暗扣下一点就能落到自己腰包。至于农场的事就更简单了,买煤的钱还是照样,少买些煤,多的钱自然也归他了。全用牛耕不划算,人力耕不来那许多田,但扣下一些煤,剩一些田叫人耕种,煤钱不就省下来了。 别当他不知道,不光是他,顾家各地管事的人肯定都一样。他管着事呢,工厂赚多少、田地收成多少,心里都有数,一看别地的帐本就知道有鬼。他甚至不是动手脚最多的一个。 他也不相信家主不知道,但家主既然不说,大家就都糊涂过去,反正自己落一些,大头还是交上去,真正得利的还是主脉啊。 但顾更已经有了其他心思,他想自己多攒点钱,然后……然后怎么样还没有仔细想过,但他为什么不能脱离顾家,自己去开一家厂呢?唯一的问题在于人脉,如果留在本地,家主根本不可能让他自己开厂;而离开本地,没了顾家的关系,他真的能顺利么? 就像最近,有人向县令上告,道他不守齐律,种种不法。但因为他是顾氏,所以县令压了下去,将那人打发走了。如果他去外地,这样的事很难靠他自己的力量压下去啊。 顾更一时也没主意,唯有先搂钱,设法建立自己的人脉,为有朝一日脱离主家,建立自己的家族做准备。 他养的食客依附于他,自然全向着他说话,甚至有的主意也是他们出的,这一时其乐融融,对未来无限畅想。顾更回到内室时仍飘飘然恍若梦想成真,叫来宠妾,给她看那一盘珍珠。 宠妾眼睛都亮了:“这是南越的珍珠?” “合浦珠。”顾更洋洋得意,“给你串一件珍珠衫如何?” 宠妾顿时腻在他身上一阵撒娇,乐得他连连叫着心肝,凑在她耳边道:“到时你就只穿着这珍珠衫……” 两人滚成了一团,胡天胡地。一连几日,顾更都宿在她房内。 他定的新规矩也开始施行,利润果然见到增长,大概是金钱的刺激,每天早上醒的时候,顾更仍有冲动,这天也不例外,他把宠妾弄醒了再度提枪跃马,但屋外脚步匆匆,侍女在门外躬身:“主父,范先生求见。” 范先生就是顾更最看重的食客,最初就是他提议让工人延时工作一小时下班,又减了食堂的饮食,给顾更搂来不少钱。而且做帐是一把好手,学官府所教的记帐法学得最快,学会之后又能做假帐,交上去至今没显出破绽。 因此顾更虽然生气,压在宠妾身上愤愤的骂了几句,但到了前面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一脸仓惶的范先生笑道:“范先生有何事啊?不必慌张,一切有我。” 范先生不顾礼仪,甚至都没坐下,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顾公,厂里的女工都不上工了!” “啊?” “她们坐在县府外面的空地,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顾更下意识看了眼屋内的钟,这不就是从上工的时间开始到现在? “怎不早来报我!” “原是想呵斥一番将她们赶回去……”范先生抹着头上的汗,心中一片恐慌。 他自己就在厂里,因为他本就是替顾更看着纺织厂这个生金窟的人,所以他第一时间令人去呵斥驱逐了。但是这些女子们不声不响,就坐在那里,几个人举起一匹长布,上面写着顾氏厂内种种与齐律不合的事实。路过行人都看在眼里,顾氏的人稍稍粗暴些,就有佩剑的路人瞋目而视:“尔等竟对弱女子动手?” 明显再干点什么,就要拔剑相助,当场砍死几个了。 不夸张,战国遗风尚存,游侠义士当街砍死个把人一点都不稀罕。顾氏的人也知道,真砍死了他们,满大街只有叫好的,凶手说不定还能在史书上留一笔。而人往其他国家一跑,不但不用死,甚至都不用隐姓埋名。 顾更已经上了车,一边催车夫加快速度,一边听范先生汇报,额上汗珠一滴一滴渗了出来。 “答应她们,都答应她们,让她们赶紧散了。今天不上工,回去休息,工钱照发……不,多发一个月的工钱!” 说话间已经赶到县府,顾更跳下车,不要别人代言,已经顾不得体面了,扯着嗓子将刚才的决定喊了出来。 女工们果然开始骚动,有人交头接耳轻声商议,但不多时,一名妇人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向着县府朗声道:“顾氏犯《劳律》,县令何以不惩?” 顾更大怒,涨红了脸色,夺过车夫的鞭子,就要冲进人群抽下去。但才迈出两步,腰间巨痛,他鞭子也丢下了,嚎叫着抱着小腹向后跌倒,在地上打了个滚。 一个佩剑的年轻汉子没拔剑,只用剑鞘戳过去,就将他戳得倒地不起。围观的人群高声叫好。 那妇人既然立起,也不再坐下,转身背对县府而向着人群,一口吴语,落落大方地说起顾氏工厂的糟心事。 “我是诸暨县里人,男人跟着项将军打仗去了。别人回来接家小,我家那个命不好,死了,留下我带个寡母。那时候我很感谢顾氏,若非顾氏开了这厂,我怎生活下去?” 街上的都是当地人,这些女工也多是本地人,这是很多人家的现状。凡是没离开的军士之妻,基本上就是男人在北上西进时战死了,回不来,也没人会接她们走。 顾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嚎是不嚎了,恨声道:“乃公救你全家,你就这样报答乃公?” 妇人瞅了他一眼,仍是没理他。 “后来齐国入主,我才知道齐律给工厂定了什么样的规矩。若无顾氏,官府便会在诸暨开厂,因着顾氏在先,官府便没开厂,只让他们依齐律办事,叫他们赚了纺织的钱。可顾氏又做了什么?” 她提高了声音:“一再延长上工时间,将每日一餐的米面改为玉米面掺马铃薯!上月有姊妹在厂内摔伤了腿,顾氏言道是她自己不小心,不但不予赔偿,还将她开革了去,绝了她的生路,她死了!如今又要延长工时,苛扣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