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费女收拾着孩子们走后一地狼藉的院子,边收拾边道:“他们不识字,在城里找不到事做,今天听说外面割麦要人,就都去了。” 鲁泥大大的叹了口气,愁得没法。 她就不理解了。她不说聪明,至少不笨吧,从学识字到学医,现在给人看个常见病不成问题。 妹妹鲁禾跟弟弟鲁麦也不错啊,鲁禾学得还比她强点呢,虽然拿不到那个奖学金,但也升进中学了,以后不用愁。 怎么阿父跟大兄的脑子就跟被水泥塞住了一样,早就叫他们带着识字,以后好找活做,闹半天几年了,到城里来还是去做农活。 是,现在地里缺人,庸耕的收入也不错,也是他们熟悉的事。可她费力把人从家乡叫过来,就是叫他们继续下苦力去种地的吗? 气死人了,鲁泥用力捶了捶胸口,不想说了。 “行了行了,你们能做下来挣到钱,我心里就安稳了。真不能放你们在家乡,鲁麦明显就耽误了,幸好他年纪小,来临淄还能赶上。要是我不把鲁禾早两年带出来,那就真晚了。现在可不像我那时候那么容易出头了。” 费女放下扫帚,听着女儿的话音,担心地问:“你真要去那个东州?” “干嘛不去。”鲁泥惊奇地看着母亲,“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去了那干几年,我很有机会当院长的。” 她没好意思说,她的水平在这里,想当院长差远了。虽然她一直在进步,但是别人也在进步呀。 去东州就不一样了,尽管也有不少齐人过去,但总有医院是针对那些土人开的。她给他们看病,那水平简直绰绰有余。高水平的医师不可能长久待在那里的,几十年之后那儿繁华起来才有可能,所以她机会特别大。 而且就算最终没当上院长,她去那里,工资待遇也会上调。她现在正在考医师,还没考上,去了那级别不变,工资却先能调上。就算以后回来了,工资也不会再降下去,这是她主动报名前往边夷之地的奖励! 费女却想不通,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了。尤其是来到临淄这样繁华的大城,再一想到女儿要从临淄这么好的地方去土人的荒凉地方,她夜里都能哭醒。 “皎皎呢,皎皎才四岁,你就要丢下她走?” “东州现在不可能带她去,非耽误了不可。张阿姊和白阿姊是她义母,都抢着帮我带她呢。”鲁泥也舍不得,但她有自己的打算,早全盘想过了,这时候仍然笑嘻嘻的说。 费女一点办法也没有,出于最本能的身体习惯,抡起胳膊就给她来了一下,鲁泥这回没躲,她反而愣了:“你咋不躲啊?” “我一走得好些年呢,回来也不方便,阿母可打不着我了。” 费女再忍不住,把这个不知怎地养成这副性子的女儿抱怀里哭了出来。 鲁泥眼睛有点酸涩,她不习惯这种感觉,拍了拍母亲,满不在乎似的说道:“阿母,我只是回来不方便,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用我这个院子给人看小孩蛮好,不过这院子还是我的,大兄成亲我可以借他暂住,但可不许占了我的,我要留给皎皎呢。” 要是大兄真敢占她的,她就找张阿姊出头。钱还是跟她们借的呢。 其实这个院子已经不是她最初买的那个了,临淄城一直在扩建,先在外面盖了一圈屋子,然后把原来城里的人迁出去。一里人还是住在一块,但路变宽了,屋子也给盖起来了。想自己建两层三层楼的说一声,地方空给人自己弄,官府少少的贴一笔钱。鲁泥就拿了这钱,自己又贴了一笔钱,盖了个三层楼,这才挤得下一家人,还能让母亲给人带小孩。 这从地皮到盖房的钱全是她出的,这当然是她的房子,她谁也不给! 费女骂了一声,松开了手。她有点心虚,原先她确实是想着给大儿成亲用,鲁泥自己总要嫁人吧,又用不上。但女儿认识大人物,提了这一嘴,她也不敢动这心思了。 鲁泥晓得父母、怎么想的,她也不是很在乎,这年头本来就是常态,所以她也不会为此伤心。但她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家业,她看得很紧。 帮母亲收拾完了,看鲁禾鲁麦也回来了,把弟妹叫过来又教诲了一番,然后收拾自己的衣服,跟母亲说:“家里太挤了,张阿姊让我先住她那。我想也好,皎皎现在就放她那,走之前还能多亲近亲近。阿母,我今天就搬啦。” 等明年风向合适,她就要去东州了。 张泽若晓得她死要钱的脾性,根本不劝她,只让她先住过去,朝堂上她听到什么新消息,也方便告诉她。鲁泥是个干脆的人,同意了之后今天就搬了,包袱一打,还是腿着去张府,先洗了个澡,然后就一起吃饭。 鲁泥是有点想自己单独用饭的,没好意思说。 不是她不想跟张阿姊吃,也不是怕麻烦她,而是因为前阵子,张阿姊的父亲就从外地搬来跟她一起住了。那老人家也没有对她摆什么脸色,但鲁泥就是有点不自在,去张府玩都去得少了。 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张良倒是对此适应良好。尽管在他青少年时代,鲁泥这样卑贱出身的人永远不可能与他同席而食;在他颠沛流离的亡国复仇岁月里,他折节下交的也是能助他复仇的壮士与勇士。 鲁泥只是一个真正出自于农家的女子。她皮肤黝黑,明明刚沐浴过,但看上去好像永远洗不干净泥土的颜色似的。她会一些在齐国不算特别出奇的医术,算不上什么异士。她的礼仪简直让人无话可说,说话时声音大得像个粗鲁的男人。 然而她登堂入室,坐在了他女儿的身边,她的女儿还养在他家,张泽若看上去没有成亲的念头,把人家的女儿当自己孩子养。 张良却并不生气,也不会不自在,更不会觉得被冒犯了。他只是觉得有趣,以及生出世间风云变幻难以预测的感慨。 张泽若没注意用餐时的气氛,她全副心思都在叮嘱鲁泥上了。 “去年我们的海船成功去了一趟,发现徐福船队留下的秦人遗民。当地的土人对他们很信服,他们也想回家,所以很配合我们的行动。今年你们过去问题不大,你只注意一定不要单独行动。土人再温驯都不好说,兴许就有部落看你们不顺眼,伏击你呢。” “嗯。培训时都教啦,阿姊你放心。” “我这边有秦遗民统治之地部落的分布,你们培训时应该不讲这个,但你有空还是看看。” “好。” 张泽若这才发现,今天好友说话特别少,嗯嗯啊啊的,她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恍然大悟,抿嘴笑着看了看父亲,微微挑眉,意思是:“阿父看看你多吓人。” 张良轻轻摇头,表示无奈。他什么也没做,长得也不吓人,人家自己紧张,他有什么办法。 父女俩眉目官司结束,张良慢悠悠地抛出一个新话题:“为父刚到不久,对东州尚不了解,那处水土如何?为何大王急于开拓呢?” 并非他不赞成开疆拓土,而是现在人口不足,被楚国统治多年的南方仍是地广人稀,偌大的南越更是仅有百万余人口。天下也不曾一统,这时候开拓海外,他不知其用意何在,自然也不能置评。 张泽若并没有瞒着父亲,这件事在朝堂上讨论过,只是没有于民间公开。父亲只是刚来,因为路途劳累,一直休养到今天,才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现在父亲身体渐好,她也就可以跟父亲说一说朝堂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