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打是打不过的,不要说齐国那些层出不穷的器械,尤其是那无坚不摧的火炮,就算没有这些,是他打得过齐王韩信,还是陈叔父打得过齐王韩信? 钜鹿一战,天下群雄都看明白了。这秦末乱世中能媲美前代兵家,能称当代白起的,也就是项羽与韩信两人了。再往下数,可能得数章邯。 呵,可巧,章邯现如今就在齐王麾下呢。要不是降将身份,说不得齐国太尉就是他做。 反正轮不着他们赵国将军。 可降也不甘心呐,赵国毕竟也算大国,不是河内长沙衡阳可比,哪能就这么没好处的降了;又不像韩国与韩氏算得上近支,有张子房照拂,不担心前程。 梁王至今未降,却抛下梁国去了西南夷那里,图什么?图的就是齐国能说话算话,平定四夷有功之人,将来即使归降,也能在海外裂土封王! 现在长沙王与衡阳王虽然功业未成,但确实配合齐国,出钱出粮出名份,进入夜郎国活动。梁王更是个狠人,竟亲身去了。 至于九江王英布,他一边令人在境内清剿散落的山越等夷人,一边也不知道是主动还是被项羽召去,现在其人跟项羽都在西域。 “所以,去哪找夷狄之人呢,难道要远征漠北匈奴?” 陈馀摇了摇头,负手领他进屋,取了一本册子打开给他。张敖接过,先往前翻了翻,见前后都是剪下的报纸,仔细读来,都是齐国报上关于身毒的介绍。 陈馀耐心等他将打开那页读了,沉声道:“这件事,你父在时,与我私下里计议许久,但我二人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如今三王归降齐国,河内王又与我不谋而合,派舍人私下来寻我商量,看来已经不能再再拖了。” 张敖真正是惊了,不但他去世的父亲早就想过,就连河内王彭越都有这个心思。你们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敢想呢? “那,大王如何说?” 陈馀与张耳虽是刎颈之交,年纪却差了不少,他比张敖其实大不到十岁。然而此时看张敖真如看子侄一般,既爱护又透着股“小子怎么什么也不懂”的烦恼,还不得不耐心教导:“大王有何反对的道理?” 见张敖还是不解,他不得不直接点明了自己与张敖身份的尴尬之处。 “你为相,我为将,赵国之事尽决于你我,然而你我终究还是赵国之臣。若是赵国就这样归降于齐,派能言之士陈情于齐王面前,大王或许还能因祖上长年抵御匈奴之功得以裂土。你我又当如何!” “啊!” 张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俩只是臣子啊。 赵国就这么降了,大王可能还有点指望,因为赵国自立国以来就攻与蛮夷争地,长期抵御匈奴,这祖荫能荫蔽赵王,可照顾不到他们。他跟陈馀虽说掌着实权,但毕竟只是赵臣,一旦降齐定了名份,还能有什么指望?不要说裂土封王了,封侯都是做梦,将相之位也是不用想,这辈子的前途就可以看到底了。 “但立下教化四夷的功劳就不同了。”陈馀安然斟茶,面上是已经下定决心的平静,“齐国既然放出这样的风声,最后的封赏总要能让人心服。我们亲自去做,大王虽然能分功,但我们的功劳,也是谁都抢不走的。河内王……哼,彭越那老水匪也是人老心雄,满心只有裂土封王,也不怕身死他乡,竟然跟我们打了一样的主意。” 张敖嘴里干干的,半天才抿了一口唾沫咽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最终只能苦笑。 就算他也不年轻了,同样是跟着父亲拼搏于乱世之中走到现在,但是跟这些亲历了战国乱世最后时光,亲力亲为白手起家的豪杰比起来,张敖承认,他是真的不敢想,也不太敢做。 不过有陈叔父领头,他还是能搏一搏的,当下一抱拳,慨然道:“敖愿随叔父左右,在身毒再建功业!” “好!好贤侄!”陈馀立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这才跟他说起细节。 齐国现在有船去身毒做生意,他们可以乘齐国的船去,但只能以商队的名义。 身毒现在是所谓孔雀王朝,当年孔雀王朝也出了个如嬴政一样的雄主,呼为阿育王,将偌大一个零散的地域给统一成一个大国。 但也跟嬴政一样,阿育王身死,国家即分裂。不过看齐国报上介绍,那是他的儿子们据土分国所致。看来秦不分封也有他的道理。 对于他们来说,这样一个分裂且不如过去强盛的国家,正是可用武之地。兵力不能带过去太多,就要在当地招兵买马。陈馀和张耳,包括彭越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去年跟齐国买了十几个身毒奴隶,其中还有会读写的,让人跟他们学当地语言。 难是很难,断不能像在本乡本土一样一呼百应瞬间拉起一队兵马,但陈馀尚壮,雄心犹在。原本他还在犹豫,可看彭越这个老不死的水匪都不怕身死他乡了,他又怎么能让这家伙抢了先? 只要占据一地,剩下的事无非就如春秋战国故事,合纵连横,远攻近交,磨呗。 张敖听得热血燃起,突然问:“叔父,既然那身毒土地肥沃人口繁盛,为何我们不干脆取此地自立。一番辛苦,将来还要交给齐国,我心不甘。” 陈馀摇了摇头:“身毒与我语言不通,文明不同,但自有其传承,其实并非匈奴倭夷这样的蛮夷。齐国其实……其实没有将他们当作夷狄之人。” “啊?”张敖再度震惊。说了半天,叔你告诉我他们不是夷狄,齐国到时候不承认怎么办? 陈馀眼一瞪:“那又如何!非我华夏便是夷狄。齐国自己不取,我去取,到时我说那是夷狄之辈,让齐国来接收土地,齐国舍得不要吗?” “……那叔父仍是未说,我们自立如何?侄儿愿拥立叔父为王!身毒之名太过古怪,不如就称……就称……” 还没等他想出来王号,陈馀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彭越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二人前往异国,水土不服,也未必活得了多久,能占一地已是侥幸,没有齐国的汽船,连回乡都不能,还称什么王。将那里交给齐国,奉齐王为天子,臣事之,给子孙换取一处封国,也就罢了。” 况且他看报上说,身毒有一种烈性的病,一旦染上,十有六七都得死。幸好齐国有药,用了之后可以避免染病。他带人过去,还得先请齐国相助,都去种那个什么痘才行。自立说得容易,这种什么都要倚仗齐国相助的情况,他除非痛下决心,让子孙也彻底成为身毒人,否则根本就不要想。 他不是莽夫。齐国现在已经不是任何一个国家能抗衡的存在了。陈馀看不清的,张耳去世前也看清了,跟他说得很清楚。 齐国报上一篇文中曾写过一句话,张耳当时特地划出来叫陈馀来看。 “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陈馀至今都记得兄长的神情,还有那句话。 张耳告诉他,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想一想家族与子孙,齐国给了他们封王的希望,说起来对其他国君可能还不太友好,世代公卿之一,钟鸣鼎食的千金之子,却要去海外蛮荒重建封国,像周天子所封的诸侯一样,披荆棘曝霜露,在蛮荒中打下一片天地。 可对于他们二人呢,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当年燕、齐、楚国之君,难道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疆拓土传下数百年基业的吗? 他们也是乱世豪杰,他们凭什么不能做一国之君?在赵国,有君臣之义束缚着,废赵王自立是取死之道,两人不敢为也不愿为。所以,这可能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