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啊呀,肯定又是小时候那些莫名其妙的梦搞出来的,弄得他脑子都乱了。 按下满脑子乱七八糟乃至荒诞的影像,韩信让人请蒯彻入见。 一见面,果然觉得眼熟,好像曾经也这样见过。韩信不觉笑了笑,心生亲切,问道:“蒯先生一向可好?” 蒯彻早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却被他这一句给劈头问得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何意。不过纵横家本就对应变之能要求高,他脑子转得飞快,面上半点不显,笑道:“我自赵入燕、入齐,一种行来,见大王治下光景,心生欢喜,自然是好的。” “那先生来此何事,可是有事教我?”韩信示意人上茶。这不是卖给胡人的茶砖,是有了铁锅之后,那群异人新弄出来饮品,大部分当然仍是做成茶砖与东胡交易,只留了少数炒来喝,也不像战国时有些贵族那样加许多调料和食物在里面。 他尝过,入口微苦,久而回甘,渐渐品出味来。今天见到蒯彻,他不觉就想推荐一下。阿弟还打算以后成规了模往外卖呢,不但要掏光胡人的牛马,还要掏光贵族士大夫的钱袋子。 也不知道蒯先生能不能适应这口味,正好外地来的,试试看。 蒯彻是真的迷惑了,一边笑着接受韩信热情的推荐,一边紧张地回忆自己是不是与韩氏有什么自己都忘了的交情——真不熟啊。 一盏茶后,蒯彻抛开疑虑,细细品味,点评道:“此物入嘴虽苦,却别有滋味,宜慢品。只是如今这天下纷争,能静心品茶之人不多啊。” 韩信便知道他有话要讲,放下茶盏,微微含笑,听他开口。 “大王可有……” 一句“可有天下之志”没说完,就被一句快活的“阿兄”给打断了。 一个高挑的青年有些轻佻地跳进来,向蒯彻还挺有礼貌地致意行礼,然后就直接坐到了韩信身边:“阿兄,你有客人么,我进来时听说了,蒯先生是吗?蒯先生可还回赵国,要不要带点土特产回去送人?我们的瓷器镜子都极好,用稻草棉花厚厚地裹了,路上只要小心些,也不会那么容易碎。” 他极有热情地推荐,力争给自家的“土特产”打开销路。 韩信忍住笑,轻轻拍了他一下,向蒯彻致歉:“舍弟年少顽皮,先生不用理会他。” 蒯彻只觉得,齐国大概与他犯冲。 韩武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成了气氛破坏者,赶忙站起来认真行了一礼:“我是来找阿兄说士卒在军中识字的事,轻慢了先生,先生请勿见怪。” 蒯彻能说什么,蒯彻只能保持微笑表示没事没事。韩信觉得实在有点对不起他,暗地里拧了韩武一把,让他乖乖的别开口了,自己含笑道:“先生有何事教我?” 他直接导入正事,蒯彻暗叹一口气,也不用纵横家那套话术了,直接说道:“我观天下大势,齐国已得其半,今日来见大王,只想问大王一句,大王可欲步田氏后尘,坐守齐国而终失社稷?” “当……”韩武一句当然不是硬生生被韩信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拍了回去。韩信是真怕他插话太多,把蒯彻给气走了。 “自然不是。先生以为,如今齐国应当如何应对?” “如今秦楚交战,秦军落于下风,然刘邦与项籍合军尚有数城未下,关中亦有精兵未出。看似章邯落于下风,其实未必。齐国不可冒入,但也不可坐视。若楚军不胜,定需助楚军,进而共击关中,再论天下。不然,秦若灭,齐却无功,又有何面目与楚军争雄?楚若灭,赵不可倚,齐国又临田氏当初天下皆亡而独对秦军之局。殷鉴未远,还请大王三思。” 蒯彻的意思很明白,齐国应当寻求机会,主动介入目前秦楚的战局中去。韩信本也是这样想的,不由微微点头。 蒯彻精神一振,说入了正题:“我已说服狄公田儋,若齐王肯予以信任,许其在麾下作战,狄公愿献聊城而附齐。大王,此二县虽小,却临东阿,近城阳。如今章邯几次兵败,楚必不欲齐国于此时插足。无狄公来投,齐国欲入东郡,需穿薛郡或泗水郡而过,楚国不许,只能徒呼奈何,难以插手战事。有此二县则不然,将军可顺势攻秦,便是项梁也不能多说什么。” 韩信笑道:“先生说得是。我确实有意入东郡,原只是想先拿下田儋,不想先生竟能说得他愿意来投。不知狄公有何要求?我这里得先告诉先生,若要来投,齐国是不能容他独领一军另得封地的。” 话说在前头,这也算是他的坚持了。韩川的意思很明白,秦固然是暴秦,郡县制却还是要继承的。韩信已拥三地,且自信足以用兵征伐,灭田儋而吞两县,不屑于也没有必要先把人哄来再翻脸。 反正两县而已,只是义军相攻的名声不太好听,但先前本就与田儋交战过两次,再追击歼灭也说得过去。他若不愿意,费点手脚拿下来,一样可以与章邯所率秦军交手,赢得大义名份。 蒯彻也清楚这点,所以再度详说接纳田儋兄弟的好处。除了少动干戈之外,“齐国田氏宗族根深叶茂,虽说齐王与将军不惧其作乱,但容一田儋,便可安众田氏之心,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条件,他自然也已经与田儋兄弟三人谈好了。当时他便开出三个条件让他们考虑。 一是彻底弃权,做个富家翁,他负责说服齐王,将如今赚钱的那些买卖都分润给他们。 二是仍为领兵之将,但只能驻扎于东海郡为齐国防御他敌。齐王在家乡深得人心,不用担心他们作乱,他们也可以安心。 三是作齐王麾下之将,随齐王出征。只要韩信放手任用,他们可以继续征战于乱世,搏一个更高的封赏。 三人没耽搁太久就选了第三项。是韩信将他们迫到此处,又迫得不得不降,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的。但是既然事已至此,三人也不愿意就此庸碌一生。听了蒯彻的话决定投齐国,不就是看中韩氏最终可能得天下么,那自然是要在乱世中争立军功,博个封侯之赏才行,否则这投效岂不是投得亏了。 蒯彻都已经谈好了,韩信也爽快:“那就请先生随我同行,我本就要去聊城。秦楚相持,我齐国助力一二也是应该。” 他说得轻松,蒯彻心中暗叫侥幸。他已经听出来了,韩信本来已经快要发兵去攻打聊城,他要再来晚一点,就只能舍了这桩功劳,先投入麾下再找立功的机会了。 兵临城下时再入城劝降,他就不再是中立的身份,田儋怕了还好,要是因逼迫过甚而决意反抗,说客的性命能不能保全也是两说。 他倒是不怕。蒯彻天生就有种喜好在刀尖上腾挪的脾性,多少有点喜欢给自己加难度。就是少了这桩功劳,入齐不能一鸣惊人,不免叫人不快。 此时他哪肯再耽搁,起身道:“为免误会,我愿先行一步,将君上诚意告之狄公。” “也好。” 不过说是先行一步,又哪能让蒯彻真的起身就走,韩信请他休息一夜,正式任命为行人,负责外交事宜。 如今韩信一家在临淄的齐国王宫居住,官制没有大改,地方上大体依着秦国原有的官吏体制,朝中则是揉和了秦楚齐三国的官名,说实在的有点乱,也正议着准备改动。 蒯彻明显是纵横家一派的人物,齐国当年负责外交事务的官职有诸侯主客、行人、谒者这几个。诸侯主客更多负责的是礼仪性事务,行人倒是更合蒯彻身份。蒯彻也不在乎官职,这次见面验证了他的想法,他已经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