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韩信到城外探访,陶与知道了,嘱人每天煮几个给他们带上。 那人放在手上看了看,找到了空头敲开,戳了一筷尝了尝,微微点头,却没说什么,放到一边起身道:“我还要行路。你与我同行,明日再见你父。” 贵人都是不讲理的吗,就这么把他们带上了。韩武看韩信回来了就无所谓了,还乐颠颠的,觉得明天又能见阿父挺好的。韩信却不高兴,鼓着脸坐在马车上暗暗生气,觉得这位贵人一点也不尊重他们。 与此同时,那名武士却向贵人禀报:“在包袱里见着一卷书,是兵书。” 贵人似是有了兴趣,于是还在生气的韩信又被从自己的马车上摘溜到了贵人面前,书也被拿出来带过去。 “兵书?”这是他默出来教韩武用的,他想起来了,刚才拿鸭蛋时,那名武士似是无意地翻了两页,没想到这还要报上去,“是兵书,是我家传的。” 当下秦国还没有收缴民间藏书,他梦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现在不犯法,他就承认了。 贵人拿起书翻了几页,见与先前韩信所记农事是一样的笔迹,再度发问,才知是他默出来的,不禁起了兴致,随意找了几句起头让他背,见都背出来了,又问其意。 韩信一一答了,心下却有些不耐。背书有什么好问的,多读多记,多拿小棍子抽一抽,就是笨如张豚都能背下来。语句释义也是一样,都是花时间下死功就能学会的东西。 他不自觉的,开始不仅仅解释其意,而是加入了自己的见解。 贵人身边侍坐的壮硕中年男子目光一闪,贵人便把书递给他,“你问。” 只说了简单两字,那中年人却提起了精神,不把面前孩童当无知稚子敷衍,想了想才开口:“你可知大秦灭六国之战?” 韩信眼睛一亮,兴奋了起来。 “我知道!”但又有些沮丧,“也只是知道罢了。” 略顿了顿,见两名贵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不太高兴地道:“我只听来往客商说过只言片语,从书中梳理六国位置形势。这次随陶公出门,才见着淮阴以外的山水天地。只读兵法,不知地理,不明形势,谈何知兵。大秦灭六国,也只能遥遥猜想一二罢了。” 那明显为主的贵人就对那壮硕男子示意,壮硕男子在袖中摸了摸,没摸到什么,去车外向武士要了一把钱币来,便在车厢中摆开,为韩信讲解大秦一统前诸侯国的地理形势。他说得简单,韩信眼睛却亮了。 他在淮阴只能自己读书,另外从县尉白朱那里能问一些。但白朱也不过是个县尉,在军中听命行事,不懂什么兵法。他也只能在书里寻找线索,自己揣摩琢磨。有张良来信,又从淮阴来到关中,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壮阔山河,但也毕竟有限。 尽管那几年的异梦让他无师自通,小小年纪就掌握了这些兵法,但仍然欠缺些什么,现在这人不管是什么用意,讲解之下,韩信只觉得原本只存在脑中的兵法理论活跃起来,散落的铜钱化为关隘要地,渐渐的,那男子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手指轻轻拨着铜钱,喃喃自语:“韩国虽小,却堵住了东出之路,故先需灭韩。燕国僻远,实力薄弱,不敢出兵,也无能出兵,若非行刺之举激怒陛下,其实也不必管它,天下定后它自定。楚赵均有一战之力,但楚国尚有魏国相隔,地域又广,又与秦联姻多年,纠葛无数,灭韩之后,当以灭赵为先……” 说到这里,韩信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怎么六国之人都这么蠢呢,大秦都已经东出灭韩了,齐国还妄想着求和,不与赵国联手,赵王还杀李牧……” 上首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思绪,韩信惊醒,赶紧行礼:“小子无状,失礼于贵人了。” “不妨。”贵人有些惊奇地看着他,“还真是读进去了。你说得不错,那都是些蠢人。” 他也起了兴致,正要叫人再给韩信找一场战役说一说地理位置,让韩信与他随从之人各为一方来推演,马车突然停下了。 他眉头一皱,身边之人即刻起身出去查看,不多时便回禀:“是一辆马车驾驭不当,轮子陷入了沟中。” 所以他们一行出于谨慎,立刻停下,与那辆车保持距离,并作好了警戒。行刺这种事,有一次就足够吓得他们心脏停跳,要是在他们护卫时再来一次,脑袋都不够砍的。 一名武士也上前去喝问。韩信没想那么多,只当是被挡了路,便告罪一声想要下车。那壮硕男子奇道:“你去做什么?” “我去帮忙抬车,不是抬了车才好走吗?”韩信理所当然地道。 男子失笑,正想说你去抬什么车,贵人却道:“你去吧。”他便住了口。 贵人是难得生出了好奇之心,他去年被喜爱的乐师行刺,终于不再见六国之人。韩川的身世来历早就送到了他的案头,得知他是韩国公子虮虱的子孙。 这就绝了他要见韩川的念头。尽管从韩川的经历来看并不像是个会搞刺杀的人,但他已经不想冒险了…… 不过今天意外碰上韩信,随便问了问,贵人却发现韩川这个农学大家的儿子却疑似兵法奇才——只说疑似,是怕又来了个赵括。不过毕竟才十岁出头,能学到这份上已经是奇才了,以后放入军中打磨一二,再怎么也不会变成赵括吧。 孩子还小,他倒不在意放在身边说几句话。意外捡了个小人才,他心情不错,所以也想看看这孩子有什么花样,便让他去,自己在车里看出去,心中想着,不然还是见一见韩川,想来一个学农的官吏,与韩国王室关系早就远了,也没什么要紧。 韩信下车跑过去,果然见马车陷在沟里,武士正在查问,没什么嫌疑,马车的主人还是咸阳的一个小吏呢,看来了人还高兴,亮了身份要他帮忙。 武士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就回去了,小吏张了张嘴,没敢骂。毕竟是咸阳,看这姿态,还不定是什么高官侯爵的随从,得罪不起,只能叫自己的仆从使劲抬。 韩信就在这时候跑过来了,大声用这几天刚学的、非常不标准的关中话叫道:“让个位置,我来帮你们。” 小吏都要气笑了,这哪来的瓜娃子开他的玩笑——哦,那个不帮忙的武士护卫的车里下来的。认你狠,你爱开就开吧。 他果然让了个位置,还堆起了假笑:“小公子不要使力太过伤了自己。” 韩信双手扶住车厢,找个了能使力的地方抓手,又招呼小吏的从人一起过来,喊了口号一二三同时屏气用力,几个人双手一抬……那边御者见机得快,赶紧吆喝一声,控制着马儿向前,马车摇摇晃晃,就这么被拖出来了。 小吏眼睛都直了,说话都哆嗦了:“多……多……多谢……”妈呀,这一定是哪位军功得爵的贵人子嗣,小孩子就能顶一个成人使了,其父必然是个万人敌啊。 韩信回到车上的时候,那位贵人与他的随从男子的目光也变了。他不晓得,在他过来之前,那个给他讲解六国形势的男子就与贵人低语:“这将来必是个万人敌的猛将!” “猛将?”贵人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心里觉得这孩子未必愿意做这种万人敌的猛将。 等韩信上了车,贵人就问他:“你父亲也有这般神力否?” “我阿父力曳奔马!”韩信骄傲地说,不待人再问,叭叭叭就把韩川在街上生生拉住一匹惊马的事说了个详尽,他可是亲眼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