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这个培训班的负责人叫田乐阳,本身就是军事院校毕业的军官,抽到帐号后一时还有点迷茫,开会布置任务时才知道:哦,为了防止泄露未来信息,他们不能直接指挥作战,也不能对大势提出意见。但他们可以传授技艺当老师啊。 于是他就在郯县开了个培训班。张泽若来询问时,他咨询了上级就答应下来。只要她们能摆脱家庭的约束,他这里不限制。 不但不限制,在张泽若前来说明白家情状时,他听出了这个刚满十七的女孩的意思,虽然张泽若并未请托,他也并没答应给予什么帮助,但他给出了让张泽若满意的答案:若是她们自己赶到军中,他不会拒收她们。 不止如此,他还借了两匹马给她。这说来也算合理,因为两人报名,本就分配了军马给她们。只不过出了意外,借给她们也可能失落,他得自己掏腰包赔偿。 白朱在张家换了男装,随张泽若从后门出去的时候,一边忐忑,一边十分佩服这位阿姊。 张家的仆人婢女也不可能真的都听张泽若的话放任她行事。但张泽若事先不知怎么安排的,自己的心腹婢女剪裁好两个人的男装,不但有穿的一身,还有内外换洗之用。路上的奴婢被张泽若以各种借口调开,让她们顺利来到后门。 门外便有马车在等着,不是张家的,是她事先雇了来接人。车夫也不知究竟,只当是做个生意罢了。 到了城外驿站取了寄存的马匹,两人就算是脱得樊笼了。 白芜君本就会骑马,在培训的时候更是有专门的教官教习骑术。张泽若看着柔弱,却是大反贼张良的女儿。张良虽然隐藏得好,却晓得自家随时可能出事,所以很久都没续弦,平时也交代女儿练骑术,做好一家亡命的准备。张泽若的骑术比白芜君还好,两人赶路不成问题。 此时齐国大军已经开拔往聊城去,通过培训考核的人在田乐阳带领下直接去往聊城,张泽若却没往这个方向走,而是赶了一天路后就在客舍歇下,悠闲地等待了起来,每天去驿站等候,没两天,一行人来到驿站时,张泽若眼睛微亮,扬声叫了起来:“鲁泥!” 鲁泥从马车上下来整队的时候,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叫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转头间她就看到了教她认字的女先生,一下兴奋地叫起来:“张阿姊!” 张泽若松了口气,含笑上前,将自己的考核证明与田乐阳的信交给了拦住她的领队人,顺利地加入了这支队伍。 鲁泥兴奋极了,连吃饭也不能做到不语,一直叽叽喳喳说话。张泽若不习惯如此,但也没显出异色。这一屋子人以女子为主,年长者有三十多,年少者如鲁泥不过十五六岁。也有二三男子,但无论男女老少,看着都是贫贱出身,并不讲究她所熟悉的礼仪。 她并不在意,虽然说得很少,但也不时回应着,鲁泥便更高兴了。 鲁泥是郯县都乡的人,父亲是一家之中排第三的儿子,分家之后没有自己的田,只能为人庸耕。鲁泥的生活原本是望得见尽头的,十三四岁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操心她的婚事,希望能早早定下,最好能嫁到一个有田地的人家。 但鲁泥从不抱这样的希望。她在溪水中见过自己的模样,不丑,但也说不上漂亮,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只能说一声端正。黝黑的皮肤,不大的眼睛和枯黄的头发,再加上贫苦的家境,有田地的男人为什么要娶她? 跟他家一样没田土的人家,青年男子们也不容易娶上老婆。他们会跟她和其他女孩子唱歌,有愿意的就会在野地里抱在一起睡觉,鲁泥看见过,也有人对她唱歌,送她果子,但她没要。 都没田,成亲了还是苦。不成亲弄出个小孩来,她又养不起。但她总还是要嫁的,到年纪不嫁人,家里会被罚钱。生活是一眼可见的没奔头,鲁泥有点早熟想得多,成天都挂着脸。 在她十五岁的时候郯县换了主人,乡里突然来了官吏,要他们去识字。鲁泥不知道外乡如何,他们都乡的孩童和少年是都被赶到了一处,真的跟着学起来。不过教的人少,学的人多,教字的先生管不过来,自然学得不怎么样。 鲁泥算是中等,她也没多想,只觉得挺有意思。而且识字这种事,本来是里中好人家才有资格做的,现在白给她学不要钱,她觉得不学才吃亏。 后来又教数算,人也多分了两个班,虽然还是许多人在一处,但比开始时要好些了。女先生张阿姊就是这时候来的,鲁泥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第一次几乎忘了听课,呆呆地瞧了她半节课才回过神。 第二天她与同学,跟另一个班的人为了“白先生好看还是张先生好看”吵了半天,直到张先生和白先生再次来上课,他们各自去看了一眼才有了定论:还是张先生好看。 考过几次试,鲁泥的数算成绩也由倒数慢慢到了中间偏下的位置,就有官吏来问她,要不要学医。鲁泥想都没想就用力点头:“要学!” 学医能治病,治病能挣钱,就算嫁人时什么嫁妆也没有,能给乡邻治病,也能收点诊金贴补家用。鲁泥觉得划算,一定要学。 于是她去了县城,学着认药材,认病症,也不算太难。她所在的这个班来过几个看着像是高官的人物,挑走了两个人,听说是学得好,带他们去学更难的把脉针灸去了。 鲁泥也不在乎,她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大的梦想,能挣钱吃饱肚子就行。她现在学的东西,能治腹泻、能治风寒、能给人接生、能治溺水、能治外伤,在乡间极为得用,她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已经在想给人看一次病收几个鸡蛋或者几碗米比较好了。 但就在他们还学着的时候,又有官吏来,挑了些女子出来,问她们敢不敢上战场,愿不愿意给男子裸露的身体包扎伤口。有的人不愿意,就被放回去继续学了。有人愿意,被挑走了。而鲁泥问:“给多少钱?” 来问的人不由笑起来,告诉她:“这是军中需要医官和护士,你们做医官差点,但能做包扎和救护伤员的护士也不错,虽然还是比不上斗食之吏,但也有俸?四十石。怎么样,去不去?” 鲁泥学过数算,也不是乡间没见识的小女孩了,于是她小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年俸四十石!不管有没有病人,她每个月都有三石多粮食,她……她干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鲁泥知道自己阿父给人耕田要下力气,吃得多,但天天也不能吃饱,勉强过得去,一年也不过吃掉二十多不到三十石粮食。能不能吃饱不重要,反正二十五六石,已经饿不死人了。她一个女孩儿吃得更少,混着野菜南瓜,二十五石足以养活她还有余了。现在可是有四十石!可以尽着肚子吃,吃到饱,还有剩的呢。 至于去军中不能回家嫁人,做那什么护士会看到男人的□□,在战场上有危险……这些在四十石粮食面前全被她忽略了,直到回去躺床上晕乎乎地算她的四十石粮省着吃一年能余多少的时候,鲁泥才想起来其他。 不过管他呢,反正她有四十石粮。 于是她从原本学医的地方离开,又去了一个新地方,这回学得更多的是外伤处理和伤后护理。同学都是女子,和她一样面目平凡、皮肤黝黑、身体健壮、干活麻利。除了医术,她们还学了骑马,学了简单的使用兵器,用以在发生危险时保护自己。 最后,整个东海郡各县挑出来的护士集中到郯县,出发前往聊城与大军会合。 鲁泥没想到,会在驿站看见那位让她知道什么叫作美丽的张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