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这是个新发现,回去告诉刘兄。 咬了一口菽干,这是用盐水煮过的,颇为下饭。夏侯婴有点遗憾,秦国禁聚饮,轻易喝不着酒。在他想来,这东西下酒更好。 鱼头菽乳汤也不错,夏侯婴喝了个干净,把鱼头上的肉挑得一丝也无,又听了韩川家的一些传言,这才付了钱,在县里逛起了街。 这韩家人口简单,只他和妻儿四口人而已。其长子名韩信,今年十岁,次子韩武,八岁。夏侯婴听到这消息时还摇了摇头,心里跟老大哥开起了玩笑:结不了亲了吧。 虽然刘季比韩川年长,但一直游荡,只一个外室生的儿子,做了亭长才跟外地来的吕家结上亲,还没生孩子呐。 淮阴县在东海郡,本来应该没他们沛县热闹,但夏侯婴在县里逛了一阵,才深觉这几年淮阴物产给人带来的好处。就是如今正是岁首,外地口音的商贾行人都还不少,幼童身上穿了新衣的也十有二三,可见家中日子不错。 路上行人颇多,街边走过两个孩童,夏侯婴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却发现其中一人看向自己时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视线,他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就听其中一个胖壮些的在抱怨:“叫你出来玩是越来越难了,成丹他们私下里说你是不是看不起他们。我都替你解释了,你也露个好脸行不行?出来玩也慢吞吞落在最后,老是发呆,喊你几声都不应。” 瘦些的那个就是刚才看他的人,个子比胖的那个还高一点,闻言道:“我最近忙,你也不是不知,非拉我出来作甚?” “你天天都忙!还写你那书呐。”胖孩子切了一声,又笑了起来,“不过没事,成丹他阿父那年多亏你家的药才好。黑犬家要是没种南瓜红薯,前年说不定都要饿死了。他们就说说,你就是真看不起他们,他们也不怪你。我都做不了老大了,你才是老大。阿信,我阿父也亏得吃了你家的药才好。” 夏侯婴目光不由偏了过去,这少年难道就是韩川的长子? 他刚在食肆里听人说过,淮阴县有一年起了时疫,多亏韩川家先前种的药材管用,用一个夷人的方子治好了许多人。他也打算跟田佐说一声,不要光记得买鸭蛋,要记得把药材和药方再问问。那两样药材倒是见过,可怎么炮制,怎么种植,都得问清楚了才行。 正要上前询问,那胖小子指着前方叫起来:“你阿父!” 夏侯婴转过头,果然见到后面远远也走着一人,正向两个孩童招手,他停住脚,正要出声询问,就见那人突然跑了起来,耳中也传来好几声呼叫:“马惊了,快让开!” 夏侯婴不及细想,向两个孩子的方向蹿去,一手一个,带着往边上滚过去。只觉脑后生风,再抬头,就见着了让他惊骇不已的场景。 那惊马其实速度已经慢下来了,但毕竟是一头大畜牲啊!它跑过他们三人所在位置,却没能跑远,被人拽住缰绳往旁边带,最终侧倒在地哀鸣挣扎。 这力气!夏侯婴一时失语,还是被他带着滚到一边的两个孩子先反应过来,胖的那个大叫着:“韩叔!”冲了过去,个高的那个爬起来匆匆向他施了一礼:“多谢相救,我要去看看父亲如何,失礼了。”也爬起来跑过去。 夏侯婴赶紧跟过去,就见那疑似韩川之人坐在地上喘气,两只手心大概是勒破了,滴下血来,一只胳膊垂着,不晓得是断了还是脱臼。 他赶紧将人扶起来,问:“这边到哪里找人治伤好?”顺手摸了摸,松了口气,“是脱臼了,不妨事,要放心的话,我就能接。” 韩川疼得直咧嘴,还怕吓着儿子,硬着头皮充好汉,看这人在惊马来时还顾着孩子,很是信他,吸着凉气道:“那就劳烦了。” 夏侯婴便问:“阁下可是田蔷夫韩公么?我从沛县来,一路可听说韩公多次了。” “正是……”韩川话未说完,嗷了半声又咽回去了,原来夏侯婴引开他注意力,手上一使力,已经给他把脱臼的胳膊接回去了,笑道:“好了。” 身边早围了一群人,这时不禁个个拍手叫好。又有人挤进人群,原来是本地亭长,见是韩川,说话都软了三分,只催他先去裹伤,然后回家休息,这惊马的事不必他去作见证了。 韩川也不客气了,先去把伤处止血包扎好,然后借了辆车,打发张豚回家,自己带着韩信与夏侯婴一起回去了。 夏侯婴找着自己要见的人,直接便坐上了御者的位置,笑道:“我本就要拜访韩公,只借车便好,我来驾车送韩公回家吧。” 说着话,他便发觉那孩子又看了他一眼,好像在回忆什么似的,心下极为奇怪,难道他与什么人长得相似,那孩子以为见过他吗?。 相谈甚欢 韩信确实忍不住总看夏侯婴, 他记得这张面孔,虽然事情记不清了,但很肯定在梦里见过, 而且记得这个人救过他的命。 但……但他自己都怀疑起来了, 在那些他不记得的梦境里, 他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啊, 为什么总要人救。 沉浸在这样的疑惑中,他都没有注意父亲和夏侯婴在路上都聊了些什么。直到归家后,韩川大声叫隶臣搬来种薯和一只公鸡三只母鸡的时候, 他才还神。 啊,原来是从沛县来求种薯的人。不奇怪, 最近这样从外地来求种粮的人还挺多的。 夏侯婴已经被让入了室内, 隶臣把东西先搬到车上,等他待会驾车带回县里,顺便帮韩川把车还了。他饮着菽浆,有些赧然,对韩川的再次拜谢忙不迭地避席谦让:“哪里就是我救了他们, 当时顾不上看, 只知道有惊马过来, 其实惊马已经慢了下来,他二人的位置本就避得开, 被我这一推还擦伤了, 实在惭愧。” “哪里的话, 当时那状况, 夏侯兄不顾自身安危先救他们, 又何必看事后来评判。”韩川又叫韩信来致谢,这才算能坐下来说话。 夏侯婴路上已经与韩川说过来意, 现在东西也放到了车上,他想起注定扑了个空的佐吏,不由笑起来,同韩川说了。韩川也觉得巧,想起自己今天提前回家的原因,解释道:“是县令让我早归的,我要去咸阳宿卫一年,县令让我早点回来安排家事。” 夏侯婴便是一愣。成年男子除了在本郡完成一个月的更役之外,还有另一种一年三日去京师或边境的兵役。实际操作中,自然不可能去三日便回,所以都是以一年为期。但是这种更役可以出钱交更赋代替,以韩家现在的家境,没必要亲自去吧? 他面上疑惑之色一看便知,韩川哈哈一笑,告诉他:“不瞒夏侯兄,这是我向县令请求来的,是我自己要去的。” “啊?” “我想看看关中水土,也看一看有没有淮阴见不着的植物,若是有合适的,说不得也找来种一种。” 夏侯婴这才恍然大悟,深感佩服,并答应韩川,在沛县见着不认识的植物,便托人送过来给他。 宾主尽欢之后,夏侯婴带着赠礼回到客舍,与没见着韩川的佐吏一碰头,夏侯婴将今日事一说,田佐大喜,极力夸他办事妥帖。两人商量了一会,觉得还是由夏侯婴一人去最好,于是第二天仍是夏侯婴独自前往桃溪里。不过这回他将自己马车赶来了。 韩川昨天已经同他告罪,今天还有公事,不能在家,只有韩信接待他。 登门时韩信家里还有人在院中,其中就有那天在街上见着的张豚,还有几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