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知道。” “你知道陛下一直不肯立储,甚至诸位公子连爵位官职也无么?” “知道。所以我才劝陛下早点定下来,不然太容易出事了。” “那你还不知道天子的心意么!他根本不想立储,他觉得自己还能活很久,你上书劝他立储是什么意思,暗示他大限将至,再不立储就来不及了吗?” 张良本来不想说这么多,点到为止让他自己想,但是实在气不过,一口气骂了出来,还不解气,又给了他一下,这才伸出手来:“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韩信愣愣的,起身到自己案上将纸张取出来,给了张良,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大家都不说,真的让陛下以为自己能长生不死吗,到时候……” 话未说完,就见张良根本没展开看,唰唰两下,干净利落的给他撕了,生怕撕得不够碎似的,又叠起来撕了两次,然后放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韩信伸了伸手,来不及拦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张良盯着他,那表情很明显,意思是你要再写,我就再撕,你非得写,我先收拾包袱走人。 谁还不是个暴脾气了。 搁这被一道上书给连累获罪,他还不如再去行刺一次呢,看谁连累谁。 韩信垂下了头,低声道:“我管不了,我不上书了。” 陛下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人。 龙归天,乱象生(二合一) 刘邦同时收到来自辽西的两封信, 一封是韩信写来的,一封是张良写来的。 没错,他一直与辽西有联系, 韩信与张良离开沛县时, 他就拉着两人约好一定要给他来信。 等辽西的书信来了, 有了地址, 那么不管那边联系得勤不勤快,刘邦自己写信过去是非常频繁的。 交情嘛,总要多来往才能维持住, 不主动一点,这么远的距离, 再好的交情也会慢慢淡了。 在他的积极维护下, 韩信与张良果然常常有书信送到沛县,不时还有特产一起送到,叫泗水亭的人都能沾上光。 韩信的来书比较随心所欲,有时候说些正事,有时候说些治军心得, 有时候还说些趣事, 这两年才越来越正经, 毕竟长大了嘛。 张良则可以说,与他是各有心思, 一拍即合。刘邦是铁了心的刻意交好, 甚至不惜露出反意;张良却也是狡兔三窟, 只要是他看好的豪杰之辈都不放过, 多个朋友多条路, 自打路过沛县与他聊过之后,也是刻意交结。 看到他信中流露出的反秦之意更是心喜, 与他互通音讯隐隐约为臂助。 正好两人在兵法上颇为聊得来,交情也渐渐建立起来了,常年借助秦国的驿站传递信件,互相暗示要反秦,不带怕的。 这回却不是什么兵法,信中内容把刘邦看得在官舍里拍腿大笑,求盗问他啥事,有没有新种子或者物产寄过来,他把信往怀里一塞:“没有没有,伯南说了点趣事,倒是不方便跟你们讲。” 求盗不敢问了。他们这两年也是越发佩服刘季了,这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去了趟咸阳就结识了韩公,跟韩公的儿子也聊得来,三不五时的寄信来往,开口闭口的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叫人的字,俨然没把人当郡守看。他能随口取笑,他们可不敢,那可是郡守! 咝,他们以前老以为刘季说跟魏国大豪张耳有兄弟之义,结伴同游是吹牛。可看这情形,恐怕还真不是虚言。 刘邦乐了一阵,想了想,先让人去萧何那里问了一声,约了时间,第二天去萧何家里找他饮酒去了。 萧何其实不太想跟他饮酒,因为这家伙这两年不知道吃了什么,胆子长毛了,每次饮酒有意无意的就说些让他心惊胆战的话。 萧何想造反吗?他萧氏一族稳稳地扎根在本地,有田有宅,族人众多,他自己做着深得县令信任的主吏掾,生活不知道多安稳,他哪里像想造反的人啊! 他确实不太看好秦国,所以不愿意远离家乡去关中。况且咸阳水太深,皇帝已经人到中年,他去咸阳如果真能像李斯一样得到赏识,也不是什么好事。只做个小吏倒没事,若是做了重臣,秦国向来换个君王便要换个丞相,谁知道会不会把他卷进去。 这些都只是他求安稳的心态,希望留在家乡应变,方便照顾家族而已,又不是说他自己想谋反。这个刘季成天跟他说这些,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对方误会了,他改还不行吗! 他们是乡党,这些年守望相助,利益是绑在一起的,他当然不可能去举报刘季,只能在饮酒时清场,硬着头皮听刘季发牢骚,埋怨从咸阳来的律令对乡间的影响。 今天也是一样,不过坐下来刘季没说那些,而是拍着大腿笑了半天,才开口跟他说起让他笑成这样的事情。 “你知道么,韩信要给陛下上书,说立储的事,把子房气得动手打人了。” 说着他又哈哈大笑,萧何一点表情没有,就这么看着,把他看得笑不下去了:“不好笑么?” “实在不知可笑之处。” 刘季摸了摸胡子,也是啊,萧何跟他们又不熟,哪里明白他为什么好笑。 不像他,看到韩信写来的抱怨也还罢了,只感叹前世许多事偏移了,但许多事倒也没变,韩信还是一根筋,朝堂上的事仍是不开窍,白做这几年郡守了。 难得倒是晓得了皇帝不立储的坏处,却不知道想想乱说话插手这件事的后果。刘季看他的来信时还在正经的想,要是张良没阻止他,说不定被皇帝一怒之下削爵贬职,待罪于家,回头自个儿没准还有机会拉拢一下。 看张良的信却差点把他笑死,跟泗水亭的人说不来,这才巴巴的找萧何来聊,奈何萧何也不懂他到底在笑什么。 那可是张子房!他就没见过子房气急败坏成这样! 想当初——或者得说想将来?总之就是他记得的那些年的事里头,他清楚记得自己胸口中了一箭,疼得在帐中哼哼。疼其实还是小事,他能忍,主要是伤得确实很重,他气短体虚头晕,说话都吃力。 张子房进来了,跟他说得出去让将士们看到他无事,安抚军心。他知道轻重,捂着伤口挣扎着要起来,汗湿重衣手脚都在发抖。当时服侍在旁的爱妾小脸都白了,眼泪挂在颊上,他那副要死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子房却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叫来他的亲信硬生生把他架起来扶持着适应了一下,然后就陪他一起骑马巡营了。 不得不说,张良那一以贯之的淡定模样,实在是很让人安心。 所以现在刘季就格外觉得好笑了。看看,这写来的信那叫一个力透纸背,他简直幻视张良拿笔当武器对着韩信脑袋用力敲下去的样子。 啧,子房啊,你直言也就罢了,那些委婉建议只有我能意会,你说给韩信那不是白说吗? 唉,重生一世也没什么好处,这么好笑的事情也没人分享,真是没意思。刘邦不笑了,跟萧何说起皇帝立储的事来,萧何还是很无奈。 你说你一个亭长,我一个县里的主吏掾,议论陛下立储,你说这议论得着吗?让人听见,上告之前先得笑死个人,只怕没人当他们是心怀不轨,只当他们是妄人吧。 “怎么不能说了,长公子去了上郡,诸公子就算心思不活动,其他人呢?陛下哪天去了,咸阳一乱,你以为我们沛县就能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