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她有家世、有父亲的人脉、有良好的教育、有出众的才华,唯独只一点没有——她没有男子的身份。 他呢,他什么也没有,只有自己的才华和志向,但好在他还是个能自由奔走于乱世中的男人。 当年他找到机会向项羽进谏时,大概也是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激动,一样的不安吧。 不过现在,他可以给别人机会了。 张参谋与鲁护士 张泽若虽然不到十岁就随着父亲流亡, 但因为张良的谨慎,实际上张氏一家的流亡生活并不颠沛流离,她依然受着良好的教育长大, 礼仪方面向来无可挑剔。 但这份教养, 也只让她维持到步履稳重的退出屋子, 然后步子便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进屋与白芜君撞了个正着。 “哎呀!” 白芜君人没事, 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拉住自己反被撞得向后踉跄的张泽若。她可从没见过张阿姊跑成这个样子, 不过刚叫出来, 她又低呼了一声。 “阿姊,你怎么了?” 眼睛这么亮,两颊艳红,白芜君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当下便是一惊。只是还不等她说话, 张泽若已经镇定下来, 牵住她的手, 恍若无事地道:“去用饭么?一起。” 如今齐国别的地方不论,军中不知何时渐渐改了习惯, 一日竟要用三餐。 粮食仍说不上多么充足, 至少不足以大批量养殖牲畜和家禽——也是怕瘟病。就地采购, 只能保障少数中高层隔三岔五吃顿好的。全军供应, 当地百姓连夜养鸡养猪都来不及。 所以军中说不上吃得多好, 但无论如何,三餐足食还有足够的盐菜下饭, 已经足以让齐国的军队保持着极为高昂的士气。 这个点,正是差不多该开饭了。白芜君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见张泽若岔开话题,也只得咽下疑问,两人一起去吃饭。 没错,他们这些小参谋虽然工作的地方离大王很近,职位却不高,吃饭也没人送。好在田乐阳早就说过待遇,两人还为此悄悄在家练习过自理能力。而且还是吃的小灶,也能见荤腥,不至于食难下咽。尤其是铁锅炒菜,虽说油带腥味,但炒出来的蔬菜比煮出来的爽口多了,再夹杂些肉丝,也算是一道能入口的菜肴。 张泽若现在能吃一碗饭,比她过去的食量略多,虽说她也不做什么体力活,但仍是比在家时活动得多,又没有走远,不曾有水土不服的毛病,天天没到饭点就饿。不知不觉,她已经比在家时略略胖了一点。 今天的荤菜是红烧肉,一人能分到四块,她吃了三块,留了一块,白芜君也是一样。凑了两块肉,汤汁也倒在干净的碗里,又将碗放入带来的食盒,两人提着食盒,说笑着出府,去了医护们所住的地方。 鲁泥也正吃饭呢,一见她俩眼睛就亮了。白芜君抿嘴笑,将那碗肉端出来,鲁泥小小地欢呼一声,连汤汁一块倒进自己碗里,大口吃了起来。 还有两个女孩儿与她同坐,两人分了一块肉,又分了香喷喷的汤汁,和鲁泥一样吃相不雅,却叫张泽若看得只觉自己又饿了起来。 陶扁和林顺是鲁泥结交的好朋友,一个是东海郡人,一起学医时就认识了,另一个却是从琅琊郡来的,到了军中才相识,现在天天一块吃饭,与张泽若二人也相熟了。 几个人也不讲究食不语,饭吃了一半肚子不饿了,吃饭的动作便慢下来开始聊天。鲁泥遗憾地道:“昨天你们没来,昨天我们吃鸡了。” 白芜君浅笑:“我们前几天也吃了鸡。我们吃得总归比你们强,你就别操心了。” 她们吃的是红烧鸡块,虽然有人分得肉多,有人分得骨头多,但都能分到几块。鲁泥她们这些护士比小卒的待遇高,但不如她们,昨天吃的是鸡汤,人人能喝到一碗,尝到点鸡的味道罢了。 如今还没开战,她们这些护士也没事做,只接治了几个扭伤跌伤和受凉风寒的士卒,日常除了继续学习之外很是悠闲。鲁泥吃完饭也没急着去收拾,而是向张泽若求教。 她们现在一边继续学着字,一边继续学医。除了简单的伤情处置之外,也让她们读医书。这就有点难为人了,好在也不强求,但鲁泥已经从几次提拔中模糊地意识到点什么——学得好,会有不一样的前途,能赚更多粮食。 所以她学得很认真,书上看不懂的句子就找张泽若和白芜君问。陶扁和林顺却没这个自觉,学了几天学不会便放弃了,此时见鲁泥又用功起来,陶扁先坐不住了,打了个招呼就和林顺去洗碗筷,回去休息。 鲁泥不由叹了口气:“我跟她们说学好了肯定能拿更多粮食,她们都不信我。” 张泽若并不奇怪,听鲁泥的抱怨不由失笑:“她们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像你学得这么累,又没有看得见的好处,她们觉得不值罢了。” 这些女孩子都是从小吃不饱干着活长大的,已经算是比较聪明的了,至少之前识字算数都过了关。但再进一步学习真的很累,是一种跟体力活不一样,但对她们来说可能反而更累的体验。她们也不是不信鲁泥的猜测,只是现在确实已经很好了,可以安稳的过一辈子,给自己攒好大一笔嫁妆。 原本激励着她们死啃书本的动力消失了,她们就不想学了。 鲁泥了然地点了点头,也能理解:“也是,一年四十石粮,还不是谷,是稻米和小麦呢,也是够了。” 说到这个她嘴都咧开了,她原以为是只能拿谷,没想到真的是跟官吏一样领米。她们现在做的活又不累,不会像干农活那样肚子像个无底洞,肯定吃不完。 旁边白芜君掩嘴笑出了声:“看你前两天吃的,我还当你不够吃。” 鲁泥嘿嘿笑了两声,又有点苦恼:“现在实在吃不下了,好可惜。你们说我要找谁问问,少吃的能不能发给我?” 张泽若和白芜君同时愣了愣,恍然大悟后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泽若笑得指了鲁泥几下才说出话:“你当现在吃的是你的俸禄?傻不傻,这是公中的饭食,俸禄那是另外领的。” 鲁泥嘴巴微张,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懊恼地哎呀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这样贫民家的女儿,与官吏们的生活几乎完全是两个世界。当时负责挑选护士去培训的人只跟她说供饭,一年能领的粮比斗食之吏少一点。对方以为说得很清楚了,鲁泥却一直以为,自己吃的饭是自己的俸禄。 尽管也疑惑过每个人吃的不一样多要怎么算,但她还是被自己的见识给局限住了,就当是每天都定死了这么多,吃不完只能算了,反正都在俸禄里扣掉了。 为此刚来的前几天,鲁泥是放开了肚子往死里吃,吃到饱不算,还要吃到撑。不过人吃饱之后,实在也不能天天吃这么多,这几天不得不遗憾地减少了饭量,但仍然是吃得肚子溜圆。 但她现在在军中,齐国律法这方面继承了秦律,饮食都是官给,不用自己花钱。但又不完全继承秦律,若是按秦律,一天供给的食物有严格的限定,可不像现在,米面吃饱为止。 “早知道多留给家里几石粮了。”鲁泥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只留了十石,想着得有力气跟上行军啊。” 她学了算术,算得好好的,还给自己留了富余的量。她给家里留了十石,因为人要随军,所以剩下的可以需要时再去领,也可以折成钱,在军中时能随时申请提取。当时她说要先拿十石,官府立刻发了十石米给她,阿母高兴得从厨中转到院中,搓着手嘴里颠三倒四不知道说了什么。本来天天骂她心野了胆大包天,这下再也不阻止她了,甚至打听还要不要人,鲁泥还有个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