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他是一心为了韩国着想。齐楚两大国对韩王能有什么情份,除了政治上的考量,剩下的无非是靠他的情面拉扯。但长久不见,这点情份经不起消耗。 他不管是随楚军还是随齐军,都可以,把交情再稳固几分,以后有什么事也好从中斡旋。至不济,有什么变故或许也能早点得到消息。 项伯热情邀请他去楚军:“我们许久不见,跟匈奴作战哪里需要你费心筹划,就让阿籍去战,你我正好叙旧。你这身体也受不得长途颠簸吧。” 张良笑着婉拒了:“小女不听话,至今还在齐国为官,这次也要同行。她不肯迁就我这老父,只好我迁就她了。” 张不疑还是个小豆丁,张良成年的孩子就这一个女儿,这是人之常情,项伯也能理解,只好趁现在多邀他宴饮。至于齐国任用女子为官的事,其实诸侯都看不惯,但是齐国势大,你能如何。 再者现在已经不是春秋战国那时候了。由春秋至战国已有一变,贫寒之士一跃而为重臣的例子越来越多。如今齐国这种作派,偏又这样强大,连儒生内部吵了多少回,最终也没能有谁能写一篇雄文批判叫别人信服。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这或许就是战国经秦后的又一变,不是齐国怪异,而是其他人没跟上潮流。 梁王刘邦可能是唯一纠结的人。他必须出兵,而且还不能太少,出力不够分的牛马和俘虏肯定也多不了。但他要亲自领兵吗?那就要听项羽或者韩信的号令行事,生生被压一头。 而且他与齐国地域相近,八成是分到齐军那里。如果他自己不领军,他沛县起兵的小团伙不用担心,但底下的百夫长这样的低级将领,许多也是当初起兵后泗水郡前来投奔的人,没死就积功升了职。 他自己不去,曹参他们哪个能镇得住场子,这些人跟齐军一起行动,听齐国人吹嘘齐国的好日子,岂不是军心浮动,回来没准都得跑了。 去吧,没面子;不去吧,没里子。 着实两难! 纠结了好几天,他也光棍,决定了:“去!” 不但去,还把家底都带上了,要搏就搏个大的,战后多分点东西回来,不能白丢这个脸。眼下这个局面,他也赌没有哪一国会趁他国内空虚去偷家。 眼下各国,都是秦末乱世里杀出来的豪杰,不像春秋战国之世,实打实有几个脑子不清爽的国君难以用正常道理揣测。这个时候吞并他国,是嫌齐国或楚国没有名义主持公道,把你也给吞了吗? 刘邦已经想好了,要是真有傻子偷他家,他就找个诸侯国先安身,然后寻几个会哭的臣子,一天按三顿饭的饭点,到齐国楚国项国王宫门口哭诉去。 萧何不提了,夏侯婴对韩信不是纯纯的有恩无仇吗,就让夏侯婴去齐国哭。 项羽重壮士,让樊哙去项国骂。 萧何也别闲着,去楚国讲道理。 不过这都是闲着没事时随便想一想的事情。实际上应该没有人敢的。他想。 在最后一天的参观之后,他更是肯定,没有人敢吸引齐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彭城,这个他吃过一次惨败的地方,一个平坦无险却又是关键所在的四战之地,他们来时看到齐国已经建起了高大而奇怪,与旧日不同的城墙,但这天他们才知道,城头上还另有玄机。 齐国当然不会让他们到城墙上观看城防,只请他们远观。还在说笑的诸侯王们听见城头上几声巨响,看见有什么东西曳着火光与黑烟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轰然落地,伴着烟雾炸开一大片。 用来作演示的羊群死得肠穿肚烂脑浆迸裂,诸侯王惊骇得不顾体面,纷纷起身快步前去查看,就见这些羊身上插着不知道多少锋利的铁片。 齐国有了新的武器,一种像蒸汽机一样无法想象无法仿造,只看得到可怕效果的武器。 纵是项羽这样的勇将,都不由得脑中一片空白。 打仗这种事,从春秋时的堂堂之阵到战国时的兵不厌诈,再到现在,是不是又要变了? 以后跟齐国开战,他们要怎么攻打这样的城池? 有一只羊幸运地避开了要害,只伤到腿,卧在地上惊恐又凄惨的咩咩直叫。刘邦回过神,摸了摸小羊的脑袋,说:“这只羊给我养吧。” 不想了,不想什么万一、侥幸的事了,不想韩信可能突然一病没了,齐国内乱的事了。只希望他和这只羊一样,有点运气在身上吧。 世道已经变了。 ------------------- 辽东少数能种冬小麦的地方已经播下了种子,入冬之后就是农闲的时候。 不过现在辽东过冬已经不算特别痛苦了。虽然还是冷得厉害,但屋里有炕,身上有棉衣,待在屋里时不用说,比过去在关中的冬天还舒服。出屋裹紧棉衣戴好棉帽,冷归冷,但不至于要命。 甚至刚刚由秋入冬那会,人们趁地里闲下来去完成徭役,在附近挖一挖沟渠,建一建水坝,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了。 苦寒之地,人本来是都不喜欢待着的。寒冷的地方人口总是会渐渐流失,科技发达能让人更温暖生活的后世也不例外。但此时又有些不一样,人就怕比较。 很多由秦军降卒转化而来的辽东居民都觉得,除了天气确实冷了一点,辽东的日子比家乡好过。毕竟连徭役四舍五入都是为自己干的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狄去病就给家里去过几次信,叫他们来。但是他父母胆小,家里人口又多,怎么都不敢迁徙到这么遥远的地方,不敢相信他信中所说的事实。 甚至母亲找人代笔,言辞切切,说不打仗了,楚王也没有报复关中子弟,现在家里种田很安稳,让他找机会回家。他从信里都看出来母亲完全不相信他说的一切,而是以为他疯了在说癫话,什么烧了煤会自己跑,日耕千亩的铁牛……反过来叫他回家! 他只能徒呼奈何,羡慕地看人家一家人过来分到大片土地。至于团聚什么的,他倒是不太在乎,因为他有好几个兄弟,本来在家就是被忽略的一个,性子又散漫,离了家人反而觉得自在。 倒是和翟安联系上了。翟安知道他被分到辽东,于是写信寄到辽东,然后辽东这边一处一处的问,找到了狄去病,这两个军中互相救过性命的生死之交才找到彼此。 他知道翟安已经娶了当初照顾他的护士。那护士便离开军中,于家乡琅琊郡开设的医院里继续从事护士这个行当。翟安则继续在军中效力,期望搏个功名出来。 狄去病有点心动。他当时不愿意留下,是作为秦人不想去攻打关中,和自己的袍泽厮杀。但是秦王自己都降了,现在他在齐国又过得比家乡还好。他就有点后悔,当时应该留在军中的。 他跟翟安交情好,性子也差不多,都不是喜欢安份生活的人,并不惧怕战场上的刀枪与危险。自己家里有田,有兄弟好几个,排行在中间,侄子都四五个了,父母不指着他养老,家族也不指着他传续。加上现在单身一人也没牵挂,他越发后悔当初没留下了。 现在也有类似于更役的训练,不过不用去县里,农闲时就由里长带着训练,轻松多了,但也挺有效。他们这些老秦卒手都没生,还能杀人。有时候还会以军阵行猎,将住处附近的猛兽清理一遍,免得跑到田里祸害庄稼,又或者冲到里中伤人。 “齐王也不征兵,要重新平六国……不是,赵、韩、楚、项、河内……黔中,要平九国呢,也不多征点兵。”他手笼在袖中发着牢骚,抱着臂慢吞吞踱出屋子散步,向张贴邸报的告示栏走去,今天该张贴邸报了,去看看有什么新消息。最好有征兵的消息,他马上就去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