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项羽父亲早丧,依叔父而长,与项梁感情非同一般,当即便以手加额,问道:“齐军驻在何处,我要去当面致谢。” 齐军如今就驻在濮阳,当日黄河边匆匆一面,项梁已经谢过。但他兵马损失不轻,正在整顿,还没有前往濮阳拜访商议战后事宜。如今项羽回来正好代他前去。 刘邦与项羽一同回来,听了始末,心中暗暗叹气。不管韩信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他介入定陶之战,项梁不死,未来局势大变,入关中之功,自己怕是抢不到了。 失落难免,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郁郁寡欢,早在韩信从燕地入齐称王的时候,刘邦就知道世道变了,也就是韩信北上助东胡抗击匈奴一时没赶回来,他才稍稍有些期待。现在期待落空,倒也坦然。 听项梁安排项羽前去濮阳,他笑道:“我和齐王在咸阳相识,与他父亲交好,我也去见见故人。” 这事他早说过,项梁和项羽都知道这沛县的大胡子人缘奇妙的好,当年不过一亭长,居然既与如今赵国的张耳同游如兄弟,又与从东海出身的齐王父子相熟,所以项梁立刻便应了,笑道:“你们既相熟,正好替我去看着阿籍。他向来不服齐王,我只怕他去了不是道谢,反倒是惹事。” 项羽欲反驳又闭嘴,他当然仍是不服。不过叔父也小看他了,那韩信救了叔父,他当然要待之以礼,不会为难,又怎么会惹事。 信使来往,很快定下了日期,项羽与刘邦渡过黄河,来到濮阳。双方依礼相见,分宾主落座,项羽代表叔父向韩信送上礼物,真心致谢。一番客套过后,韩信设宴款待。 他见着故人难免心情波动,不过已经经过一段时间,自己控制得住了。但刘邦还是觉出不同,以前韩信见着他这个“伯父”总是挺高兴的,这次却很冷淡,偶尔瞥过来的眼神总有种莫名的情绪。 刘邦一下子就知道,他八成真跟自己一样的情况了,就是晚了许多年。这让他提起了一些警惕,不过面上还是如常。 如今齐国的新鲜菜色已经流传开来,虽说产量所限,齐国产的铁锅并没有向外销售,但梁高率军协同项羽作战,他的军中自然少不了大铁锅。项羽和刘邦没少在梁高那蹭饭,对齐国菜式也自然不陌生。 几轮菜后,项羽示意陪侍在旁边、与他同来的范增,范增会意,开口道:“如今章邯与王离会合,秦军虽有小挫,精锐未失,不知大王今后作何打算。” 同在席中陪坐的蒯彻见韩信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不必故弄玄虚,便坦然答道:“齐国治下尚未安定,大王无意其他。只是灭秦乃天下大事,若是武信君有事相邀,我家大王也绝无推辞之理。” 韩川一心一意在岭南种田,也对自己的水平有数,除了一些坚持的原则之外,其他都让韩信自己决定。离得太远,义军各个势力渐渐也只提齐王韩信,而不特意提起齐王之父,远在岭南的南越王了。 项羽听得蒯彻的话,心下一喜,有了这话,他回去就好同仲父交差了。当下他便一举酒爵,豪爽地敬酒,一口干了。酒至微醺,他更是提起传说中韩川力曳奔马之事,两眼都发亮了:“这是听沛公麾下滕公所言,南越王当年果然有如此壮举?又闻嬴政当初看重大王亦是见大王以稚龄抬动马车,可是真事?” 韩信总不好说夏侯婴是在胡说八道,但也实在不太想承认这件事。本来传开了也没什么,反正这年头传着传着越传越夸张的事多了去,别人听了也不会当真。但被人问到面前了就不好否认了,然而他真的不太愿意父亲和自己以这种勇士的名声传于后世。看项羽这兴奋的样子,待会八成还有事。 唉,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名声传播开来,好像还有他自己一份功劳。那时候年纪小,光知道替父亲吹了。 他只得向他们解释:“我父确实当街拉过惊马,不过那马儿受了惊,奔跑到父亲跟前时已经缓了,父亲确实力气不小,但奔马一说还是夸大了。” 真能力曳奔马,父亲那还是正常人吗? 项羽不以为意,总归是受了惊的马,不可能轻轻一带就能带住,这力气必然小不了。 “来,我与大王角力一番。” 范增一个没拉住,项羽已经兴致盎然地站起身来了。范增眼一闭:“我对不起武信君,我没拉住这个竖子!” 骂是在心里骂的,脸上还得笑着给他圆场:“项将军醉了,大王勿怪。”又给刘邦使眼色,叫他帮忙。刘邦一肚子的好笑,他晓得项羽确实是有点醉了,不过还没到不清醒的时候,纯然是性子如此。关于韩川力曳奔马的事,项羽跟夏侯婴多次询问,不厌其烦,早就好奇到极点了。现在韩川不在,但韩信在啊,听说力气也很大,他当然想试试。 再加上从东海郡借道,他始终不太服气,偏又碍着定陶的事,现在叫他针对韩信倒也做不出来这等事,便要借此机会与韩信比试一番才能顺气。 劝还是要劝的,刘邦也打了个哈哈,“今日宴饮,不是比试的时候。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嘛。” 不料韩信也站了起来,微微一笑:“今天项将军有兴致,我又怎能不奉陪呢?” 他记忆中在定陶之后就跟随项羽,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机会,但执戟郎中也算是近前侍卫,他对项羽这脾性也极为熟悉。 今天不跟项羽比完了,有得被他惦记呢,不如今天就让他遂了意拉倒。 两人也不换衣,也不去校场,就在堂前空地中肩臂相抵,硬碰硬的角力起来。 韩信答应下来,多少也是因为有点好奇,他也想知道自己如今的力气比项羽如何。不过一发力,他就感觉出来了,他现在的气力竟然还超过了项羽。原本的印象实在是根深蒂固,饶是他现在力气不小,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最多也就与项羽相差仿佛。不料此时才发现,他未尽全力,竟然已经抵住了项羽。 他也不知道原因,一直以为自己家确实有这个遗传,只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一世贫苦,长身体时一直吃不饱才会没长出力气。 要不要嬴?他在犹豫,嬴了也没什么好处,输了又有点尴尬,该如何呢? 手上不由有些放松,看着像是项羽要嬴了,范增瞧着大急,心里一万句“竖子”喷薄欲出。 你来替叔父为救援之恩致谢,非拉着人角力也就罢了,还要在人家地盘上把人家摔成死狗,有你这么办事的吗?人家是一路诸侯王你是什么,你就不能松松劲,打个平手出来? 正想着,就见那竖子身子一歪,韩信扳回一局,两人相持了片刻,同时松了劲,项羽脱口好出:“好壮士!好勇力!” 范增心里夸他的话还没走完流程,又暗骂了一句。 如今楚王与齐王并称,无上下之分,楚国虽说全由项梁作主,但名义上毕竟是臣子。项羽又是项梁之侄,更在项梁之下。而韩信自己就是齐王,身份地位与项梁相同,齐国实力还在楚国之上。他们这次过来,其实不是以项梁的名义,而是以楚王的名义来致谢和谈判,对着齐王都要称一声“外臣”的。 项羽这好勇士的毛病犯了,竟然以外臣的身份,夸起人家齐王来了!这小子还能有点谱吗? 不过他也有点冤枉项羽了,项羽也不是莽夫,虽有几分醉意,但更多是仗酒肆意,要称量一下这好奇已久的天生神力之人。 此时洒精影响下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对,但再解释倒更加尴尬,索性大笑数声,又端了酒去敬韩信:“实不相瞒,我早就听说东海韩公的勇力,那时只是不信。后来听夏侯婴说是亲眼所见,便一直想与南越王比试一二,今日不能见南越王,能与大王比试,也算得偿所愿。我不及你,当敬大王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