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樊哙羡慕地打量着他,笑道:“你是好运道。我是打着学着,现在也没学明白。不像沛公,跟我们一样在沛县过了这么些年,一起事,很快就学会了。” 刘邦剥着葡萄往嘴里丢,也没太谦虚:“你要多用点心哪有什么不会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好歹也是个亭长,戍守服役的时候都见识过,打几仗慢慢就明白了。大王虽说读过兵书,但也不像项将军有家学,这些行军打仗的讲究书里可不写,这是天份。张将军,你是占到大便宜啦。” 张肥嘿嘿摸着脑袋,他当然知道。 确实是这样。世间流传的兵书本来就很难见到,而且书中说的都是兵家大道。那些带兵的细节,却往往是将门家传,又或是自己在军中细心揣摩才能学到。韩信当年投军,在项氏军中待的那些日子并没有白费,是真正学到东西的。刘邦自己也是一样,不过就如韩信评点过的那样,他带兵上限十万余,多了就调度不灵,无法发挥作用,也不能很好的将兵力尽数利用起来。 韩信却多多益善,几十万人的调度也如观指掌,不在话下,这就是天份了。 话题转到军事上,几个人不免谈起行军打仗的事,樊哙早就从梁高那里知道张肥也是屠户出身,心里就有几分亲近,倒向他请教起来。张肥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教别人打仗,乐得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倒出来。 刘邦却注目张肥好几回,他以前就纳闷了,心说屠户出身,该不会是曾经欺辱过韩信的那个?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却也不好问。 正议论到章邯下一步的动向时,项羽也来了。 韩信原来在说兵法时飞扬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刘邦差点笑出声,就见项羽高兴地上前拍了一巴掌:“伯南你在这啊!” 看出来这两天关系是突飞猛进了,不然项羽该尊称一声齐王才对。如今他和韩信也算是身份有别,私下里却如此称呼,可见在项羽看来他们已是兄弟一般,不必客套。 韩信还在努力摆出高兴的样子,刘邦插话笑道:“听说齐王要让秦军降卒也去看戏,这可是真的?” 果然一句话吸引了项羽的注意,他皱着眉道:“给他们看什么。伯南,这些人是秦国从长城守兵中调回来的,家人都在关中,根本不能放心用,你也别浪费粮食养着他们,杀了算了。” 杀性还是这么大。韩信知道他性子,也不解释,更不劝说,只是道:“现在辽东人口太少,矿山也缺人,我父千叮万嘱,让我多抓些降卒回去挖矿。如今蒯先生正与你们相谈的事中,便有赎买战俘一项。” “哦?去挖矿,那也不错。”项羽也是好意,他觉得这些降卒不可靠,放在哪都不安全,不定什么时候就串联作乱。但要是放到矿山去,那就没事了,“我们用不上,也没粮食养,你们要,都给你们好了,我去同叔父说一声。” 梁高奉齐相之命,拿粮食换战俘也不是第一次了,项羽以前就知道,没在意。甚至在他准备屠城的时候,梁高也用粮食换走了一城老少的性命,项羽并不关心人去了哪里,现在才知道齐国这么缺人。这不是正好么,楚国说不上缺粮,但粮食谁也不会嫌少,以后战过一场,就拿俘虏去跟齐国换人;攻下一城,城中抵抗意坚,就拿本该屠了的老少跟齐国换钱粮,赏给士卒好了。 这一波就叫作双赢! 刘邦便道:“我们也去看看,天下苦秦久矣,看这些秦人怎么说。” 在时空的另一端,戏剧在娱乐之外,其实常常承担了一些特殊的社会责任。平时还不显,越是在社会变革的特殊时期,这种责任就越重。 但在此时此地,连戏剧本身都没有发展出来的时空,根本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秦军降卒的待遇当然不能跟齐军比,许多人挤在一间军帐。翟安在渡河时中了一箭,还被火烧伤了胳膊,当时就晕倒了,被人抬走时才醒过来,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齐人的医官竟然救了他,在他烧得胡言乱语哭喊父母的时候,有人给他拭汗喂水,他清醒之后,就没法再保持对这些叛贼的极度仇恨了。 不过他虽然伤得重,但烧退之后,还是被送回了秦人之中。同在一什的人还有五个,看见他回来,惊喜地大叫一声,跟他有过命之交的狄去病抱住他落下了眼泪:“我们还以为你也死了。” 其他人自然是都死了,翟安也落下泪来。他们在边境守卫,令匈奴不敢稍进,常胜之军自有其骄傲。然而与乱军作战,一败涂地,这令这些精锐秦军既是沮丧,又是不服。 “当年始皇帝横扫六国……”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句,又被人捂了嘴:“噤声,叫人听见!” 齐军的日子过得很好,一天吃三顿,他们竟然也跟着吃三顿。食物不算好,但也不差,馒头比他们在家时吃得实在。当然,麦子磨成面后不筛,谷皮里又混了红薯粉,蒸熟之后发黑,还拉喉咙,并不是什么大白馒头,但是能吃饱,还有足量的盐吃。 他们这什少了四人,另一什也少了人,自然凑一块又从别处补齐了,一共两什二十人挤在一间帐里,沉默着将饭吃完。还是狄去病打破了沉默:“刚才送饭的说吃完了等一会,叫我们去看戏。看戏是什么,他们想把我们怎么样?当年武安君在赵国那可是……”他不敢讲下去了,害怕他们遭到同样的命运。 大家都不知道看戏是什么,还是翟安想起来一件事。 “我发热的时候模糊听见过,看护我和其他人的护……”他结巴了一下,回想起那个称呼,“护士,对,是叫护士。有人叫她去看戏,她说走不开,等我们醒了再去。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另一什原来的什长点了点头,伸手卷起他的衣袖,看了看他裹着布的烧伤处。又去看箭伤,箭伤在小腹上,两处都很凶险,他也是命大避开了要害才活了下来。那什长也是才知道他伤得这样重,不由吸了口气,却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该是不会杀降了,不然费这劲救你作甚。” 翟安是被带走医治,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受伤,不过多是轻伤。医护们叫他们自己领药去处理,实在是没空管他们。现在见翟安这样的重伤都抢回一条命,他们可以放心了。 这话有道理,众人都稍稍安心了一点。翟安想到自己高烧不退都被救了回来,那时就算不杀他,放着不管他也早不凉了,齐人确实没必要费这番手脚再专门杀他一回。 不多时,果然有人令他们整队,前去看戏。 狄去病一瘸一拐的,他身上没伤,脚崴了,被同伴扶着走。秦军俘虏人也不少,看戏自然是一次看不完的,翟安他们第一批看,赶了个头场。 韩信来到戏台下时,梁高、庄婴和他们的部下,原来交好的游侠朱石、钟央等人也在,几个人占了最好的位置正在说笑,见韩信带着项羽与刘邦过来,赶紧让出了位置。 秦军俘虏来看戏,他俩是怕出事,特意亲自来弹压的,没想到齐王和项将军都来了。庄婴向来爱说个俏皮话,这时就笑道:“早知道大王来和项将军在,我们还来干嘛。” “再看一次也是好的。”朱石跟他交情好,不光是因为两个人当年同游,也因为脾性相投,当然也是个话痨,“这戏又不是天天演,我看了一回,总有事没看着第二回 ,今天我说是来防着秦人哗变,其实就是来蹭个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