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众人捧场笑道:“天下人多愚昧无知,不如大王英明。” 项羽酒爵一放,起了兴致:“你们说还有谁会信?” 有人认真想了想,肯定地道:“九江王会信。” “对,我差点忘了!”项羽一拍桌子,“他老跟人说年轻时有人给他相面,说他受刑后能做王,现在应验了。他一定信!” 这种一定信的,他反而没了兴趣,不想把薄姬送给英布了。项羽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又大笑起来:“你们说,我将薄姬送给齐王如何?” 陈平这回是真的迷惑了,这种卜辞不信就算了,主动送给别人是为何? 几个项氏族人跟着起哄,他们晓得项羽对薄姬毫无兴趣,也不在意这个虽是魏氏出身但实际上并没有根基的女子,酒酣之后只想看热闹。 “我看伯南信不信。” 项羽兴致勃勃,陈平迷上加迷。他再聪明也不明白项羽的心理,因为连项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向来自负,兵书不屑多看,武力不逢对手。然而韩信与他同战于巨鹿,一人解决了一半秦军主力,便是他也不能不承认其用兵之能不亚于自己。 所以他对韩信,既有棋逢对手的尊重,视为兄弟;却又有隐隐的不服,总想找些地方来压上一头。 这卜辞他不信,他便想看看,韩信是不是会当成真的,把个薄姬当作宝一样。这年头将姬妾送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那个薄姬长相寡淡性格无趣,他本来就对她没兴趣,送出去也不当回事。 陈平见他不是说笑,也认真起来,心中一动,在项羽当真开始问谁愿意走一趟送人,顺便替他带信和礼物给齐王的时候出声:“既如此,臣请送薄姬入齐,不过大王若真有意,不妨过了年就动身。” “嗯?不过一女子,何须如此着急。” 陈平微笑道:“臣不才,为大王探听各方虚实。如今齐国传来的消息真真假假,听着耸人听闻,说者却又信誓旦旦,臣一直想亲自去查看一番,只是不方便。如今有这个机会,又岂能不用上呢?此时动身,正能赶上春耕,臣可看个明白。” 项羽乐了:“好,那你便做寡人的使者,送薄姬去临淄,替寡人问候齐王,叫他有空时不妨在两国交界处与我会猎一场,对了,可以去云梦泽,那里向来是楚王会猎之所,着实是好地方。不过也不必这么急,年后歇一阵再去吧,让薄姬也养一养,不要在路上病了,让寡人丢脸。” 他说的会猎是真的打猎,不是约战。陈平满口答应,心中却有自己的想法。 过年的热闹,便是不得宠爱的薄姬也难免受到感染。她虽然不得项王宠爱,但是王后挺喜欢她的,常叫她来一起下棋或是聊天。 王后出身高贵,是项氏故旧,项王虽然宠爱虞姬,但对王后仍有尊重,王后也不太在意似的,对后宫女子待遇上一视同仁,只是娱乐休闲时会挑着自己喜爱的人作陪。 不过现在过年,众人都陪在王后身边说笑,虞姬美貌善谈,性子也并不骄横。薄姬悄悄看着,觉得其实王后也挺喜欢她,只是她常侍于项王身边,所以才很少被王后召见。 这个时候,薄姬就不多话了,安静地在一边,直到王后让大家散了,她才随众起身,告退。 出乎意料的是,退出后,虞姬忽然紧走几步,挽住了她的手,笑道:“我到你那里坐一坐,阿姊可欢迎我?” “妹妹说笑了。”薄姬有点不安,她想不出并不熟悉的虞姬接近自己的原因,所以她也没注意到虞姬怜悯的眼神,温顺地和虞姬一起回到自己居处,仍在想着,难道是因为王后年前赐了她不少丝帛首饰,虞姬对她有了戒心? 回宫室落座,虞姬叫住宫女:“不用上茶,你们先下去吧。” 她越俎代庖,但薄姬也生不起气,微微点了头,让自己的人退出,心中越发警觉。 虞姬看出来了,轻叹:“阿姊不用怕我,你可曾见我害过人么?我只是想同阿姊提前说一声,托家人准备些财物,明年大王要送阿姊去齐国。” 薄姬手抖了抖:“齐国?大王为什么要送我去齐国?” “大王想让阿姊去齐王那里。” “为什么?”薄姬目中尽是迷惘,若是效吴越故事,她父亲倒确实是葬在山阴,她也算是个越女。可是大王心中没点数吗?他都看不上她,收在宫中未尝临幸,又凭什么相信齐王会迷恋上她? 虞姬欲言又止,实不忍心告诉她实情。实情只不过是大王一时兴起,暗中与齐王赌一口气而已,这是大王与她在床笫之间当乐子说给她听的,听得她差点笑不出来。 她不言声,薄姬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只是泪水慢慢滑下,指尖都变得冰凉起来。 她这时才明白,王后赐下的财物也是因为这事,是王后怜悯她将要远行他乡的缘故。 年后,大王派了医官给她调理身体,若是没有虞姬事先提醒,薄姬此时会生出欣喜,以为母亲买来的卜辞起了作用,君上要她调理好身体再养育子嗣。然而现在她知道,这是将要将她送人,怕她柔弱不堪远行才会如此。 她还能如何,只能笑脸对人,恍若不知,努力加餐饭养好自己的身体。毕竟她也不想死在路上和更遥远的异乡。 时代(六) 果然, 年后不久,天气尚还寒冷,项王便派人来让薄姬收拾细软, 然后也赐了些钱财给她, 派了使者护送她去齐国。 薄姬已经不落泪了, 其实想通了也没什么, 在项王这时坐守空房,去了齐国难道还能更差么?魏媪在她走前哭了一场,薄姬安慰母亲:“如今天下, 齐国最盛,女儿去了齐国或许比在项国更好。” 魏媪哭得双肩抖动, 悲难自抑:“可是那齐王好男风, 戚氏送上最出色的女儿,也被他弃之不顾,竟然扔在军营中,还不知怎么被糟蹋。你这一去……不行,一定要带上家里人, 让他们将相师的话传到齐国, 齐王若是能听见, 或许还有转机!” 薄姬装都装不出笑了,漠然看母亲又振作起精神, 好半晌才想起来询问:“齐王好男风?” “不说王后, 就是婢妾也无一个, 出众的美人都打发走, 不是好男风, 还能是为什么?”魏媪为了女儿的出路也算努力了,把能打探的消息都打探到, 细细跟女儿说起齐国人事,“往好处想,齐王身边还没人,也没有子嗣,要是相师的话他听进去了,你能生下齐王长子,也可能是唯一的子嗣,以后就会是齐王太子,你就是齐王后!” “嗯。”薄姬随口应着,终于听母亲说完,看着她依依不舍地去了。 而她,也在不久后上了华丽的马车,一路被送到齐国。 魏氏族人确实被努力安排进了护送的队伍,也确实很努力地传播关于“薄姬将生下天子”的卜辞,但薄姬这回连进宫的机会也没有。 她在传舍住了几天,心中憋闷,开了窗透气,正发呆的时候,门声一响,转头看去,又是呼吸一滞。 一个不亚于虞姬的美貌女子,素面男装也掩不住天然容光,正立在门前,启齿笑言:“薄姬吗?你随我来。” 薄姬茫茫然站起,随她走出门才想起问:“你是何人,带我往何处?” “我是齐国御史张泽若。”她说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职位,薄姬恍然想起这好像也听母亲提过,说是韩国张氏不要脸面,好好的女儿不惜由着齐王放在军营中陪侍,连个名份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