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他没有提吕后,吕后也不过是执行那人的意志罢了,若他不许,纵是将死,吕后也只敢有些小动作,不敢违背其意。自己便是同一下场,也会死在那人之后。 念及此,韩信忽然向着李斯低笑出声:“丞相应该不陌生,夷三族,俱五刑。” 韩武突地尖叫了一声,再度死死抱住了他。 这就是原本的历史吧,这就是原本的历史!阿兄全都想起来了,那些临死前所受的酷刑也都想起来了。这怎么能不失眠?实际上阿兄现在没疯了,韩武都觉得庆幸。 但韩信把压在心底的事半隐半现地吐露出来,心底却一下子松快了不少,也不顾其他人什么脸色什么想法,故作轻松地道:“只是一个怪梦而已,我本不应该当回事,只是过于逼真,总是想起来睡不着。今天说与众卿,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今夜该有个好眠才是。” 李斯半晌没说出话来,这刑他差点就受了啊。大王梦见这种事到底是何征兆?他本来不信这种神神鬼鬼,以前也只是迎合始皇帝而已,现在却不由得信了几分。 张泽若是女子,比旁人更能共情些,多想了一会便欲落泪,自己忙转了心思,心想,若是大王梦里就经过一世,那就不至于是神童了,我未必就比大王差……不过听大王的意思,他那时候年纪也不大,仍然是奇才,比我厉害。但这样的才能又为人所嫉,真是苍天不公,也不知道是哪个诸侯,从不听大王说起,也不曾看他报复…… 心下不由更为佩服,换了是她,哪怕是做梦,怕是也忍不住的,若是那人当面,弄不好一拳捣在其面门——这不怪她,这是父亲传给她的坏性子。 张肥挠了挠头,不知说什么好,突然想起一事,叫了起来:“我呢,大王梦里我干什么了,跟你一起投军,死了没有?还是最后跟你一起死的?” 韩信松快之余残留的一点伤感被这货扫得干干净净,没好气地道:“你在家杀猪屠狗快活得很,死什么死。”又冷笑,“倒是年少时欺负过我,阿武,你要不要揍他一顿?” 系统早把韩信的生理数据反馈给了韩武,韩武惊奇地发现一席话后,韩信的指标转好了不少,也高兴起来,几乎是蹦起来的,嚷着:“我替阿兄揍他!他小时候就欺负我们,没错的!” 韩信大笑,看韩武把张肥追得绕着人躲,虽说一半是为了让众人放心而装的,但也终于觉得那些阴霾开始有些消散了。 百家(一) 会稽郡也有煤铁矿, 只是储量不大。以现在整个华夏有效统治范围内的人口数量,从未来而来的人们都懒得去开——有那劳动力不如投入到那几个富矿矿区,何苦在这边折腾, 嫌人口富裕给他们找工作岗位吗?拜托, 现在是公元前, 不缺矿, 缺人。真有这样的富裕人口,都可以考虑拉澳大利亚挖矿去了。 但本地人不这么想,尤其对于吴越之地的人来讲, 始皇统一时间未久,地域观念依然深入人心。辽东有矿、关中有矿、乃至临淄有矿, 关我们楚地——吴越之地的人什么事, 我们当然也要有自己的铁官才行啊。 所以尽管项氏撤离之后新来的郡守陈虎也没能申请到新的高炉建设,但还是把旧日的铁官继续经营了下去。毕竟也是向辽西学习后新建的高炉,生产力还是可以的。 铁官建立在诸暨附近,而机械厂也就设立在此处。 时值正午,门卫看了眼墙角的座钟, 还差三分钟就到点了, 于是拿起抹布又仔细将座钟擦了一遍, 走到外间。 他做这活也熟了,双手推动钟杵的时候, 屋里的座钟正好报点, 与他敲钟的声音合在一处, 成了他今日小小的快乐:今天可比昨天合拍。 随着钟声响起, 厂房里哗啦一下涌出穿着一大群统一工装的工人。 张乐也从车间出来, 拿着自己的饭盆随着人群向食堂走去。 工人大体是安静的,只到了食堂门口有些躁动, 张乐不用看就知道是为什么,果然走近了便见门口的黑板上写了字,今日菜单里有红烧肉。 机械厂的食堂里油水还是挺足的,不过鸡鸭鱼较多,羊肉很少,只是偶见。猪肉一月中有一两次,好在如今的猪改了饲养之法,味甚美,又比鸡鸭鱼有油水,吃了大肥肉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做法也不同过去,味极美。 今日的红烧肉比有时候的糖醋排骨更受欢迎,因为带皮带肥,吃到嘴里非常煞馋。 就是张乐也口生津液,只是毕竟稳重,脚下仍是慢慢悠悠,进去排队。 他排在队伍里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高出半个头。轮到他时,打饭的妇人先是挖了满满一勺,被他看了一眼,讨好的笑笑,手上微抖,又抖了几块肉下去,舀进他饭盆里的就和别人差不多了。 张乐这才点了点头,接过自己的饭菜去找座位。 虽然他走得慢,但食堂的设计本来就考虑了同时用饭的人数,空位总还是有的。张乐没走几步,就有人起身招呼:“工师这里坐。” 他便过去坐下,那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已经抬腿跨出长凳:“工师坐,我去盛汤。” 汤是免费的,往往不是青菜白菜,就是土豆萝卜片之属。不过里面总会有蛋花或者豆腐,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菜也是近些年才从淮阴流出的,比旧日里的荠菜更适口。 要是在过去,光这个汤就可以当作菜,还得是年节时的菜,用来下饭了。 张乐不是农家,不过也结识几个农家的夫子,听他们说如今的青菜、油菜、大头菜,其实都是南越王的师长所赐,是从荠菜培育出来的不同品种。他为此有些惊异,想不到一种菜还能养出这么多不同的模样。 就跟人一样,先天所生,后天所长,渐渐生出不同来。 张乐知道机械厂的工人都是什么来历,除了少数后招的农夫和县中平民,多数其实是原本官府的隶臣妾,经官府教导后选出一批人进厂。 他们的人生已经全然不同,但前半生的经历已经塑造了他们,这一两年里还不是那么容易变过来的。所以厂里通常挺安静的,这些隶臣妾出身的人不太习惯大声说笑,更习惯低头默默做事。 不过总是会变的。尤其是里面还有些平民,以及并非年幼时就沦为隶臣妾的人。张乐从关中到会稽,进厂这年把时间,可谓是亲眼看着气氛在一点一点变化,原本吃饭时跟饿死鬼一样的人渐渐有了人样;原本一声不吭的人,现在也会跟左右小声说笑;原本厂里发一点零花钱都立刻用尽的人,也学会了攒钱考虑未来。 他甚至听见背后那桌人,那个比他刚来时胖了许多的三十多岁的铣工,在跟另一个他不太熟的工人讲,想跟厂里把帐上的工资提出来,他和一个寡妇说好了,要成个家。 “她男人跟项将军去了关中没能活下来,就没人能接她去。她上面没老人了,有房给我住,人也在纺织厂上班。我要是加紧些,说不定还来得及生个娃儿。生不出来也不打紧,她那儿子以后给我们养老。” 其他人一边羡慕一边又替他担心:“那孩子几岁了,以后肯养你不肯?你工钱还是收在自己手里,别一心贴上去落不到好。” 那铣工想是都考虑过,嘿嘿了两声:“我这样的人,以前哪还用想什么生孩子养老的事。就是不养我老,我也要娶她,图的就是现在回家有人知冷知热。厂里不是发养老金到六十么,我还不晓得能不能活到五十,想那么多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