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较量 一、较量(第1/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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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在朱颖家里找到朱颖时,他看到了那走南闯北的媳妇,像一个四门不出的农家女人样,在家里的院子内,屋里正厅的桌子上,到处都摆了他父亲朱庆方的遗像和贡品。每张遗像前,又都燃着胳膊粗的三捆香。遗像的两边都贴着请人写的红对联,上联是:不是不报,时辰不到。下联是:时辰一到,自然会报。屋内烟雾缭绕,喜气洋洋,放着低沉欢快的音乐,像在朱家到处都流动着夏天的溪水和黄昏的风。从公公孔东德死的那天起,她就关着大门在做着这桩事,一会儿到这张酒桌给父亲像前将燃尽的草香换一换,倒上三杯酒,鞠躬把酒洒在像前说:“该做的事情女儿都做了,你可以在那边安心过着了。”又到下一个酒桌遗像前,换好香,倒上酒,把酒洒下来:“爹,孔东德这个东西死掉了,全村全镇的人都知道他死在女人堆儿里,死在一个小姐身子上。都背后朝他吐痰吐口水。他身上头上的痰和口水和湖样。”
七天间,朱颖几乎没有合过眼,大门插锁着,全村全镇的人都不知道她到哪去了。不知她在家里做着这样一桩事。直到孔东德火化以后被埋掉,第七日的黄昏落到朱家院子内,朱颖在院里的椅上打瞌睡,睁开眼时看到孔明亮站在她面前,脸上显出不屑的睥睨和嘲笑,像看到一个孩子在做着一场游戏样。
她看看仍旧关着的大门问:“你怎么进来的?”
孔明亮冷冷笑一笑:“这下你该满意了。”
“镇改县已经成了吗?”
“我来对你说,过些天我俩离婚吧。”明亮坐在她面前,朝满院满屋的遗像和贡品瞅了瞅,把扑面而来的香烟朝边上赶了赶,苦笑一下接着道,“你爹因为孔家被痰淹死了。我爹因为你们朱家死后还身上背满八辈子都洗不净的痰——我们的恩怨缘分尽了呢,我们啥都不用再谈了。”
说完这些话,黄昏到来了。满院满屋都是黄昏的悲伤和哀戚。有蚊子在院子上空飞。因为浓烟蚊子落不到院里和人身上,那蚊子飞的嗡嗡声,就只响在半空和院外的街道上。原来相邻的炸裂村委会,现在那儿的地和房子被一家公司买了去,公司专做油生意,把花生和芝麻榨成油,在那新鲜的油里兑着胶和水,兑着猪皮、牛皮和其他皮带、胶鞋熬的汤,一斤芝麻变成三斤油,一斤花生能熬出三斤五两油。生意好,原来的二层楼房变成了二十层。楼房的四围都是茶色红玻璃,落日一照那楼房像是一柱火炬般。在那火炬下,朱颖家不用开灯就一片光明、一片亮堂了。借着那光亮,她看见了明亮手里拿的一叠炸裂县城的先期规划图,把身子朝他面前倾了倾,用很温柔的声音说:
“我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剩下的就是要好好地做你的女人了,要让你顺顺利利当上县长了。”
朱颖问:“想过没?和我离了婚,你能当上县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