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香冻着小脸,抿着唇在原地站了会儿,没有回头,抬起腿就往前走。
脚踝上的铃铛叮铃铃的,不停作响,她只走了一步,便被烦得不行,索性停下来,弯腰解开乾坤月铃,重重丢在地上。
“你就这样走了?”
滕香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道虚弱的男声,懒散又带着些恼意。
她一下停下步子,拧紧了眉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
陈溯雪倒下的那一小块地方是唯一草木还完好的地方,一片废墟狼藉里带着生机的绿。
他就缓缓撑着地坐起来,另一只手用力掰了一下他的脖子,将扭曲耷拉的脑袋掰了回来。
这一幕很诡异。
滕香抿着唇,苍白的脸上神情难辨。
陈溯雪的脸色同样苍白,刚刚缓过劲的他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他就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滕香,静静凝视着她,随即笑了一下,有些无奈,“犯人死之前还能有一次审问辩白的机会,我都死过一次了,是不是这机会你得补给我?”
滕香的情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气血翻涌了,见到陈溯雪诡异地活过来也没有太多压抑。
刚才和祈生打了一架,力气和情绪都消耗掉了,她此时只胸口被什么堵着一样,脑袋里的血雾嗡嗡嗡的,依然摆不出好脸色,冷笑一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她语气里的冷意与杀意丝毫不减。
如此蛮不讲理,只凭直觉和那点记忆就要杀了他。
陈溯雪此时太好奇了,好奇滕香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也收起了一切散漫,撑着腿缓缓站起来,朝她走过去,“我们好好谈谈。”
滕香却一点不想谈。
她错了,她以为自己的情绪与力气已经消耗光了,可当她看到陈溯雪朝自己走来时,胸臆之间那股火气又冒了上来。
滕香控制不住自己,在他走到面前的瞬间,抬起手又放在他脖颈里,以极快的丝毫没有犹豫的速度再次拧断了陈溯雪脖子。
陈溯雪:“……”
他瞪着滕香,缓缓倒下,仿佛都没来得及挣扎。
第二次拧断陈溯雪的脖子了,可滕香心里却一点没有舒服的感觉,她依旧暴躁得想发泄。
可是能让她发泄的人却已经倒在了地上。
她想要背过身去,身体却没有力气,只面无表情看着地上脸色惨白如死人的人。
大约过了一刻钟,地上躺着的男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脖子扭曲着,躺在地上以奇怪的姿势看着滕香。
滕香以为自己是面无表情的。
可陈溯雪抬眼看着她,却看到她的眼皮通红,眼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泪珠。
不知道是被经脉爆裂疼哭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看着她,很想知道她曾经发生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承认对她有些好感,但这仅仅只是好感,他不认为自己会因为这点好感付出自己所有,可偏偏,独属于他的巫蛇印在她身上,偏偏,她遇到危险时,他留在她身体里的星辰之力替她挡厄。
当恢复了一点力气后,陈溯雪再次将脖子掰正,坐起来缓了几口气。
这次他的目光一直在面前的滕香身上,显然比起之前,多了几分防备。
毕竟这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谈谈?”
“你想谈什么?”滕香冷冷说道。
如果在离恨墟是她和陈溯雪的初遇的话,那么就算回溯时光之前她与他有仇的话,这个时间线的陈溯雪是不知道的。
她和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谈什么?
“谈谈到底是哪个我在你身上烙下了巫蛇印,谈谈你是我妻子这件事,谈谈你到底来自哪里,谈谈你和我到底有什么非杀我不可的仇。”
陈溯雪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身体还没有从“死亡”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他的舌尖抵了抵牙齿,才将妻子两个字直白地说给她听。
滕香胸口起伏:“谁是你妻子?”
陈溯雪顿了顿,笑了,目光瞥过她脖颈,一字一顿:“你身上的那条金色巫蛇只有我能给你烙印,我族只会将此印烙在宣誓过将会守护一生的妻子身上。”
滕香冷笑:“绝不可能。”
陈溯雪唇角笑着,他慢吞吞道:“你不想承认也没用,我只说我自己,我只会把此印给我的妻子。”
“立即解除。”滕香似乎很难忍受。
解除的办法是有,虽然有些麻烦,但可以解除。
可陈溯雪看着滕香恨不得立刻和他撇清关系的模样,他就不想这么随了她的意。
“那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吗?”
滕香全然不配合:“你在要挟我?”
陈溯雪笑:“……不是,我在恳求你。”
吃软不吃硬,哪个敢要挟你?
滕香不说话,只目光冷淡地看着陈溯雪。
陈溯雪能感觉到和滕香在一起时心底生出的奇异的欢愉,他不想成为她的仇敌,半点儿也成为不了。
虽然她这人脾气又臭又硬,可他不觉得她讨厌。
所以他开口时,语气很轻,也尽量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如你所见,我是巫族。”
滕香:“整个不烦村?”
“都是巫族。”
滕香先想起的,却是小千殊。
如果是这样,那么三百年后她遇到的千夫人,就是长大后的小千殊。
那位千夫人也对她说过,她是巫族,却不是北巫族。
但,滕香拧眉,“不烦村中没有巫族身上的气息。”
陈溯雪提起北荒清州,面色总是很冷淡,“不烦村中巫族与北荒清州巫族不和,千年之前分裂成两支,不烦村隐居于离恨墟,族人受先祖教诲,平日不得暴露巫族身份,体内血脉被封,不到某些时刻不得暴露。”
说到这,他顿了顿,扫了一眼滕香没什么情绪的脸,“族中孩子长到十六岁,长辈才会将巫族的事告知给他们,所以,小殊确实只以为不烦村中都是普通人。”
滕香看向陈溯雪的左耳垂,那里常年戴着的黑玉珏已经摘了下来。
陈溯雪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取出那只黑玉珏又戴了上去。
瞬间,他身上那种令滕香气息翻涌的巫族的气息消失殆尽,他重新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可一旦知道陈溯雪的身份,哪怕他身上没有巫族令她厌恶的气息,滕香也无法只把他当做一个同行的普通人了。
“所以愚弄我你是不是很高兴?看着我和月如酒说陈溯雪是我仇敌时,你在一旁是不是偷笑我是个傻瓜,连你就在旁边都没有发现?”
滕香竭力平稳着情绪,可却根本控不住情绪,尤其想到她回到三百年前又被自己的宿敌愚弄欺骗,她便冷笑一声。
陈溯雪听着她发颤的声音,没觉得有多戾气冰冷,却听出了几分指责与委屈来。
他的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你说陈溯雪是你仇敌,你见了他就会杀了他。”
滕香看着他,语气讥讽:“这么怕我杀了你吗?又是谁要跟我同行。”
“因为我想知道我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男人黝黑的瞳眸盯着滕香,“所以,滕香 ,你究竟来自哪里?”
滕香的脸寒着,冷冷看着他,她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再次抬手。
那手带着强劲的灵力,却不是女人温柔的轻抚,而是带着杀戮的气势。
陈溯雪前两次没有挣扎,第三次却伸手去挡。
滕香刚才对付祈生已经耗尽灵力,掐过去的手被轻易握住压下。
她呼吸急促,另一只手抬起挥下,陈溯雪伸手去抓握。
可滕香即便灵力耗尽,力量也不是普通人,陈溯雪被她冲撞到地上,后背重重撞到枯枝上,眼角被戳了道口子,血珠鲜红地沁出来,他那瞬间眨了下眼睛,滕香便翻身坐在他身上。
陈溯雪抱住她双手,同样也没摘下黑玉珏,翻了个身又将她压制在身下,肌肉紧绷鼓胀着。
“好好听我说!”
他压低了声音,咬着牙一般无奈:“想杀我也要给我个必死的理由吧?”
滕香不说话,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里面盛着潋滟的星光,陈溯雪却看到了里面的泪意。
她明明没有哭,她这样硬气又脾气坏的女人,应该是不会有泪的。
但他却看到了。
陈溯雪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一些。
“我只记得你,我只记得你是我的仇敌,我来找你,你却不知道我是谁,我还能去问谁?谁又来给我个理由?”
滕香一个翻身,又将他压在身下。
她的唇边还沾着血,喘着气说话时,面色是那样苍白。
陈溯雪的脖子又被她掐住,她的身体却在发抖,他抬手按住她的手,他哼笑着,“你怎么就确定我们是仇敌?我说了,只有我的妻子身上才会有我给的印记,有这印记,我能替你抵消一命,你以为我那么好心,随便把这东西给不相干的人?你该是我的妻子。再者,你现在知道了北巫族的大巫主也想找你,显然他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不去找他,偏要缠着我?”
“我不是!”滕香捂住他的嘴,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不愿意去想自己唯一记得的事会有偏差。
那仿佛是否定了她苏醒后的所有。
陈溯雪拉下她的手,费了点力气去握紧她的手,可滕香挣扎着,两人在地上又滚了两圈,沾了满身的草屑。
衣衫是鲛丝制成,虽是水火不侵,但此时已经衣襟散开,凌乱不堪,滕香半边肩膀都露了出来,脖子到锁骨处的金色巫蛇在雪白的皮肤上赫然醒目。
陈溯雪的衣衫带子也被扯开,露出半个胸膛。
两人紧贴在一起,喘着气,四月的天,林中湿热而粘腻。
陈溯雪看着滕香的眼神渐渐幽邃,他的声音很轻,就在她耳边呢喃着问:“你是从多少年后过来的?怎么那时候我不在了?你来这里是找我的?否则为什么不在那时找我,反而要来到这里找我?你谁都忘记了,只记得我,我肯定是你情人,你舍不得我。”
滕香身体一僵,本源灵力再次冲击经脉,试图爆发灵力,就要挣脱陈溯雪。
他一只手轻轻搭住她的脉搏,声音沙哑:“不要命了吗?刚吃下去的一株草你是要彻底白费了?就问你一句话,这么激动做什么?还是你在心虚,难为情?”
滕香喘着气,头发落在他脖颈里,和他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她抬起头,怒瞪着他:“不要脸,松手!”
她两只手都被他在背后握住,身体只能无力地被迫倒进他怀里,与他袒开的肌肤相贴,滚烫粘腻。
“我是男仆要脸也要命,不松。”陈溯雪也喘了两口气,胸口起伏着,“除非你好好说话。”
“松手!”滕香仰起头来,用力咬陈溯雪下巴。
那上面瞬间被咬出印子流出血来。
陈溯雪嘶了一声,疼得眼角都泛出泪花来,不得已分出一只手去推开她的脸。
“滕香,你是小猫吗?”
滕香趁着这时机一把甩开他的手,坐在他身上直起腰来,在陈溯雪还没反应过来时,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
清脆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陈溯雪磨了磨牙,哼笑一声,也被激得来了火气,起身一把压下她脖颈,抬起下巴含住她那在挣扎中越发殷红的唇。
滕香没有预料到,张嘴就去咬他唇,下了死力气。
鲜血在两人唇舌间溢出,两人喘着气,陈溯雪却没松开。,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