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个村子不大，怎么会有三家酒坊并存呢？”骑驴老人问道。

“老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这个村叫做酒鬼村，就是因为喝酒的人多，所以酿酒卖酒的生意流传久远。”

“这个酒鬼村的名字可不中听啊！”聂磐微微一笑。

“小伙子可别这么说。这里虽然不比雪荒或冰荒寒冷，仍然是北方边塞苦寒之地，喝酒暖身是古已有之的民俗。”

“原来如此。”聂磐没有反驳，微微一笑。

“最为关键的是，酒鬼村的由来与不远处的酒鬼山有关。”

“酒鬼山？”

“酒鬼山绵延数百里，常有好喝酒的人死在山中，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怪名字。”老板说道。

“酒鬼山一定有不少酒鬼阴物横行吧。”

“没错。酒鬼山中有一个六窍酒鬼出没，连道门修炼者都不敢去轻易招惹呢！”

“六窍酒鬼？不错，不错。”骑驴老人捻须一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据说，那个六窍酒鬼生前是一位戍边武将，因为国主猜忌赐了毒酒，故而成为一个怨念极深的异鬼，戾气重得厉害呢！”老板的老伴补充道。

“有趣，有趣。喝酒，喝酒！”骑驴老人频频举杯。

“老先生真是好酒量啊！”老板喝得意兴飞扬。

借着骑驴老人的光，酒坊老板喝了小半壶酒。他被老伴搀扶着回屋，很快便鼾声如雷。

聂磐给了老妇人一小块碎银子，请她腾出两个狭小房间，让自己和骑驴老人来住。老妇人当然不会拒绝。她满口称谢，为两人收拾好了房间。

骑驴老人摇摇晃晃，回了房间倒头就睡。聂磐打坐休息，周身气息流转不停。

夜深人静，雨落无声。

聂磐听到骑驴老人悄悄起身，窸窸窣窣地收拾片刻。不一会儿，骑驴老人无声无息地推开窗户，轻飘飘地出了屋。聂磐暗中观察，看到老人朝着村外的那座酒鬼山飞掠而去。

夜入大山捉酒鬼。

聂磐觉得有趣，偷偷地溜出房间。借着暗淡的月光，他不远不近地紧紧跟随骑驴老人。

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人一前一后钻入一座巍峨大山。小雨淅淅沥沥，打在林间草地，声音如同女子低声轻喁。

酒坊老板说，酒鬼山是抵达冰雪谷前的最后一座山。也就是说，翻跃了酒鬼山，聂磐就可以直达冰雪谷。

骑驴老人的身法轻盈无比，完全没有一点儿衰老迹象，更不像一个嗜酒如命的老酒鬼。他走走停停，注意观察周围的地形，判断山脉走势。

又过了半个时辰，骑驴老人找到一处空旷山谷。山谷极其开阔，谷地幽暗如海，无数嶙峋怪石如大海礁岛，散落于稀稀落落的林间。

骑驴老人几个起落，跳到一块青牛状的大石上。他盘腿坐下，拎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聂磐藏身于百丈之外的林中，密切地观察老人的一举一动。

呼！

一阵诡异阴风吹拂山谷，发出阵阵好似惊涛拍岸的回响，又似巨人吹响了螺角号。不远处的陡峭高峰上，一个黑影露出了头。

“既然来了，就别再藏头露尾了。”骑驴老人说罢，猛地吐出一口酒。

那口酒化为一道剑气，不偏不倚地射向高峰，划出一道极其漂亮的诡异的弧线。

那道黑影伸出右臂，曲指轻轻一点酒剑之气。酒剑凝滞盘旋，失去了进攻威力，黑影便将其一口吞入腹中。

“好酒送了，下来露两手啊！”老人招了招手，示意黑影现身。

黑影不再犹豫，纵身飞掠而下，如同一只苍鹰，稳稳地落在空旷山谷的正中央。聂磐定睛望去，发现黑影身材高大，身体和手足全罩在一件黑色的袍子下。

“我在酒鬼山盘踞多年，自认为没有图财害命，只是喜欢喝两口酒，难道还不行了？”黑影阴森林地问道。

“无论如何，人鬼殊途。如果任由你这个六窍酒鬼独霸此山，天地之气毕竟无法充沛流转，祸害的还是外面无辜的老百姓。”骑驴老人淡淡说道。

“哼！当年活着的时候，我是戍边一方的猛将；如今虽然成为酒鬼，也是开了六窍的阴界至尊。你既然想要降服我，就得拿出一些本事来。”六窍酒鬼说完，猛地掀起了黑袍帽罩。

赫然，一个面容狰狞的骷髅头露出来，深陷的眼眶里有两团跳动的诡异怒火，升腾热烈，熊熊燃烧。骷髅头的嘴巴、耳朵和鼻孔里飘出黑雾，雾中有怨念鬼虫蠕动，显得极其可怕。

鬼虫和阴虫一样，都是阴界之物，寄居异鬼的窍穴之中。怨念鬼虫是最为常见的鬼虫，左右异鬼开窍多少，甚至敢吞噬符箓强化自己。如果七窍异鬼反制道门符箓，就可能打开地窍，甚至开启天窍，成为九窍异鬼，匹敌天罡境的道门武修。

吼！

六窍酒鬼怒吼一声，整片旷谷隆隆作响，惊涛海浪声更加狂暴。从深谷四周幽黑无比的深处，成百上千的小酒鬼蜂拥而出，瞬间包围了骑驴老人。

“这些小鬼不过是一些蝼蚁，何必再拿出来吓人啊！”骑驴老人冷笑，双掌轻轻地一晃。

唰！

两道真气如鞭般甩出，抽打在那些小酒鬼的身上。被抽中的小酒鬼哭爹叫娘，骷髅之体闪烁着绿光，阵阵黑烟腾空而起。未等哭叫声停止，小酒鬼们已经骷髅身碎，像干巴巴的面饼碎了一地。

“老家伙果然有些门道。”六窍酒鬼咬牙怒道。

他猛地扯下了黑袍，向骑驴老人抛了过来。黑袍化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蛛网，将骑驴老人罩在网中央。

咻！咻！咻！

蛛网上蹿出几十个握刀的小鬼，闪电般地掠向骑驴老人，将刀刺向他的周身要穴。

“哈哈哈哈，这件鬼袍若是品阶不低，倒是能够护你周全。可惜，鬼袍未被魔门魔王施加魔咒，缺少了一股魔气，想要伤我还是不行啊！”骑驴老人扬声大笑，口中喷出漫天酒雨。

酒雨落在握刀小鬼的身上，发出嗞嗞啦啦的声音，冒出了一缕缕青烟。

骑驴老人再用手轻轻一拨，使酒雨飞掠腾空，缚住那些手刨脚蹬的小鬼重回黑袍。他招了招手，黑袍唰地急坠，落在了老人的手心上。

“我笑纳了啊！”骑驴老人笑呵呵地将黑袍放回纳袋。

六窍酒鬼怒不可遏。失去了黑袍，酒鬼丑陋的骷髅之体暴露在月光下，像一具匠人失手打碎的石雕，突兀地立于骑驴老人面前。

“老家伙想要降服我，不拿出一些宝贝是不行了。来吧！”六窍酒鬼冲天而起，盘旋于骑驴老人头顶。

聂磐惊奇地看到，六窍酒鬼身体极度扭曲，化为一柄戾气十足的大斧，以开天辟地之势劈下。

呼！

大斧劈出的斧风轰然作响，将不少旷谷大石和巨树劈为两半，一直延展到一里地以外。一道深达两丈的裂缝出现于谷底，导致不少碎石断枝滚落，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聂磐知道六窍酒鬼发挥了全力，这一斧之威力有万钧，战斗力不逊于一位齐物境巅峰强者。

如果是我一个人独自面对六窍酒鬼的这一斧，恐怕唯有避其锋芒了。聂磐暗自咂舌。

骑驴老人微微一笑，对六窍酒鬼的一斧毫不在意。他伸手在头顶虚结一个手印，放射出一道璀璨的光芒，俨然如同一颗星辰降临人间。

那六窍酒鬼化身为斧的骷髅之体颤然抖动，狂暴威力好像被星辰吸了一个精光。未等六窍酒鬼做出反应，手印星辰再次炙热绽放，璀璨之光照亮整个旷谷。

“不！”

六窍酒鬼的鬼叫声戛然而止，旷谷重新恢复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