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语柔看了看床上的他与怀礼,提起包悻悻出去了。
“我还能活多久啊,”老晏有点无奈地对怀礼笑笑,近日虚弱许多,眼中却是矍铄不减,“还能不能看到你跟柔柔结婚了?”
语气是半开玩笑。
话却显然不是。
怀礼拿来凳子坐在他床边,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抻了抻西装裤坐下来,抚了抚老晏的手,安抚一笑,“没什么问题,您好好静养。”
“是什么没问题,我的身体没问题,还是你和柔柔的婚礼没问题?”老晏直直瞧着他,“我听柔柔说了,她当初用那60万找那个女人去欺骗你是她的错,但你也不能就这么着了道了呀?”
怀礼低头笑,若有所思,正要收回手。
老晏忽然又紧紧地握住了他。
“我还是希望你和柔柔能好好的,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的。”
怀礼抬眸看他,依然在笑,“我们现在不算是家人吗。”
“怀礼。”老晏皱眉。
“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了,”怀礼淡淡地道,不动声色地将手从老晏手中抽走了,靠在椅背看向床上的人,“我一直当您是我的家人。”
“那柔柔呢。”
“她是您的家人,那么也是我的家人。”
“那你和柔柔,就不能结婚吗?结婚了更是一家人了,不是么?之前不都说的好好的吗,怎么到这时候叛逆了呢……”老晏很是不解,虚弱地说,“怀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我以前是怎样的人呢,”怀礼笑笑,“您一直以来可能对我有一点误解。”
怀礼说罢起身,作别。
“您好好休息吧,等您身体好点了我们再说这件事。”
正转身向门外走去,老晏忽然说:“李秘书跟我说——”
怀礼停下脚步。
“南烟想问那副画我还要不要了,”老晏咳嗽了下,勉强撑住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去床头柜拿水杯。
“我肯定是不会要了,如果你看上了个和柔柔差不多的,我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绝对不行——她爸爸是个吸毒犯,妈妈是个做外围的,外围你听过吗?嗯?她自身也不是干净的女孩子,传出去了只会让人笑话我们柔柔。”
“——也会笑话我晏长安将你视若己出地培养这么多年——我不是在培养你,我是在培养医院的接班人,你姑姑的左膀右臂,你懂吗?怀礼。”
老晏抬起苍老但矍铄的眼,最后看向怀礼,“当然,如果你是在利用她故意反抗和柔柔的婚事,我也绝不同意,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和柔柔就必须结婚。”
说罢老晏挥了挥手,掩上被子又躺回去。
怀礼出门的一刻,晏语柔不禁打了个寒噤。
刚才他们的对话显然她都听到了。
怀礼轻轻关上了门,晏语柔随他身后,与他走了两步,颇有点儿无奈又愤恨地问他:“你还是在玩儿南烟对吧——说白了,她和陈舒亦没什么区别是不是?怀礼,你还是太爱玩了。”
怀礼没说话,向前走。
这么多年了,晏语柔的耐心耗尽,急匆匆去拉他的手臂:“你告诉我啊——你现在到底什么想法?能不能不要总让我去猜你——”
怀礼停下来,侧了侧身,回眸看她。
他唇角弯起,也无奈地一笑:“我是个医生,我有什么想法。”
晏语柔不解。
怀礼继续说:“我总不能希望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对吗。”
——他总不能希望爷爷立刻就死了。
这样他就不用同她结婚了。
晏语柔听明白了,怔了一怔。
“你不是说我在玩儿她么,”怀礼眉眼轻挑看着她,笑意不减,“那你也可以去找别人玩儿了。”
.
郑南禾四十六岁的生日当天,蔺向南出现了。
从前郑南禾为了蔺向南将南烟一路从南方的小村庄带到了北京。南烟能在这里读书,念一所不错的学校,也都是多亏了蔺向南。
虽南烟曾经在这位蔺叔叔面前一向称郑南禾为“姐姐”,但他们三人的确很像一家三口。
蔺向南是个在中俄两地往返的生意人,之前还教过南烟一些日常交际用的俄语,南烟两次前往俄罗斯没在交流上吃到苦头,也多亏了这位蔺叔叔。
她第二次去俄罗斯看画展,这位蔺叔叔也想替郑南禾照顾她。
不过被她婉拒了。
她其实不愿郑南禾跟从前的“恩客”再次扯上关系。
郑南禾今晚过生日,高兴得像个小姑娘——这么多年她的确像长不大似的,无论经历再多沧桑,都有稚气天真的笑容。
蔺向南也挤到这个旧画室的二层与他们共同庆祝。
后来郑南禾喝了许多酒,接着就开始哭,抱怨天,抱怨地,抱怨那个让她未婚先孕,剥夺了她的少女时代,又对她拳脚相向,多年来不肯放过她们母女的男人,抱怨着从前依靠出卖色相维生的腌臜人生,抱怨着狗屁一团糟糕的垃圾生活。
可是她还有南烟。
南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最后抱着南烟痛哭,不住地说“烟烟,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南烟不禁也红了眼眶。
是的,郑南禾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只要现在好好生活就好了。
徐宙也早已同郑南禾说起想跟南烟结婚的打算,蔺向南提出要为他们买戒指,南烟一口回绝了。
蔺向南遇到郑南禾的那年妻子刚死,膝下无后,对郑南禾的感情或许早已超越了普通的露水情缘,所以才会多年来都念念不忘。
郑南禾也需要一个依靠了。
可是南烟又不确定,他真的能给她依靠吗?
这天晚上徐宙也很晚回来,都没来得及见蔺向南一眼,南烟睡到半夜才察觉到他挤上来。
她也喝了酒,浑身热得要命。然后他们稀里糊涂就做了爱。
开始和结束都太快,她甚至在想,是否以后的婚姻就变成了如此一次次没有任何激.情、快.感的身体交流。
只是为了行夫妻义务。
或是只是为了证明,她是属于哪个男人的?、
她对自己的下半生没有太大规划。
结婚也好。
不结婚也好。
她只想安安定定过一生,再不要有任何错乱之事来扰乱她难得平静的生活。
第二天早晨起来,她突然发现,家里的避.孕套早就用完了。
昨晚她和徐宙也没有用。
徐宙也昨天去找冷泠询问那位于先生。于先生倒真是个避世之人,别人为他的画廊争的头破血流,老头儿却跑蓬莱岛垂钓去了。
徐宙也于是准备晚上就出发前往山东蓬莱。
今天一天南烟的手机都没有任何动静。
徐宙也拎着行李箱出发,她在画室画了会儿画,吹着夜风,稍掠过街边的一阵儿铃声。
都会让她狐疑地望向安静如常的手机屏幕。
晚上八点半。
终于有人给她打来了电话。
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归属地是北京。
她很久不曾接过这样的电话,以前她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手机号,这样的电话她是万万不敢接的。
可是。
“喂。”
对面是怀礼。
她安心了。
“——怎么才打给我?”南烟笑着问他。
怕他打来。
又怕他不打来。
怀礼在手术台连轴转了一天,老晏是摆明了不让他回上海了,今天一早所有大小手术都挂上了他的名字。
存心要把他困在北京。
要困住他。
限制他。
不让他有任何能跟别人接触的机会。
忙了一天的结果就是,一进家门,他才想起今天要联系她。
都忘了。
没开灯的房间,怀礼倒在黑暗中,随手扯开了领口纽扣,听到她的声音好像才有了些力气。
“在等我打给你吗。”怀礼有点儿没力气地笑了笑,都懒得问她怎么拉黑了他。
反正他还有号码联系她。
反正他还有时间同她见面。
南烟沉默一瞬。
于是他知道她承认了。
“我现在在家,很累,”怀礼按揉太阳穴,静静地开口,笑,“你要不要,来见一下我?”
作者有话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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