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不知道是谁包扎的都难,姜婳摇了摇头,她其实不太知道寒蝉这般的人,摘个梨子如何能弄伤自己。毕竟寒蝉如何看着,都不算马虎的人。
被晨莲搀扶着上了马车,姜婳翻开了一本书,很快谢欲晚也上了马车。他见她在看书,便也拿了一本,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翻阅着。
晨莲对诗书毫无兴趣,手勾勒着衣袖中的匕首。
*
到了远山寺。
才上山,姜婳就看见了从前那个常接待他们的小和尚。只是小和尚身上穿的衣服同从前不太一样了,看起来将整个人都衬得长了一些。
姜婳行礼:“师父好。”
小和尚见到是他们,也认出来了:“施主好,还是去后山吗?”
一旁一个年长一些正在扫地的和尚看了小和尚一眼,小和尚才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出家人不该同施主熟稔,但是话已然出了口,小和尚也只能垂下头。
谢欲晚轻看了一眼:“多谢领路。”
小和尚松了一口气,不敢看扫地的和尚,手向后山的方向引了引:“施主请。”
小和尚在前面领着路,谢欲晚扶着姜婳,花匠跟在莫怀旁边。晨莲和橘糖这一次倒是没去,而是同寒蝉一起将梨子送到厨房中。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行人到了后山。姜婳望了望旁边的风景,知晓快到了。因为四处都是山,都是树,到处都郁郁葱葱一片,一眼的确也看不见竹林。
姜婳看着被谢欲晚牵住的手,轻声道:“快到了吗?”
青年看着不远处的景色,沉默了一瞬,握紧了少女的手,轻声道:“到了。”
姜婳讶异,因为刚刚从远处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她的眼神从谢欲晚身上转到身前,看见面前的场景时,整个人愣住了。
一旁的花匠望向莫怀:“哪里有枯黄的竹叶?”
莫怀沉默地向不远处的竹林望去,入眼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全然新绿,甚至比上次还要绿一些,像是新长出来的一般。一眼看去,甚至没有一片叶子是枯黄的。
姜婳轻声惊讶了一声:“它们全都好了......”她牵着谢欲晚的手,向前走去,这是恰好有一阵风吹来,在他们走近的瞬间,竹叶被风吹动,像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少女弯了眸,夏日的光映在她洁白的脸上。她望向身旁的青年,声音很轻:“它们在同我们打招呼。”
谢欲晚眸怔了一瞬,对上少女时变成了柔和的笑,他看着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像是被风吹狠了,他们身后落下一片又一片叶子,每一片都很绿。
莫怀已经带着花匠上前查看了,谢欲晚侧脸望向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那一声声佛经在他心中响起。
身旁少女还在轻声说着什么,他转身望向她时却只是在想。
不是我们,是你。
是小婳。
这片竹林会打招呼的人,从来只有一个。他想不起来关于这片竹林的一切,但是他知道,便是这般。
若是此时橘糖在,她望着这片全然新绿的竹林,大抵会惊讶得许久不能反应过来。因为在她的回忆之中,前世当她走入这片竹林时,抬眸之际看不见分毫的绿。
*
送完梨子,寒蝉便先走了。
晨莲和橘糖一同逛着寺庙,到了一颗梧桐树前,橘糖看着前面正在写红布条的男男女女,也乖乖地排起了队。
见状,晨莲也站在了橘糖身后,‘乖巧’地排队。前面的人很快写完了,将红布条系好之后就离开了,晨莲看见橘糖上前一步,俯身写了起来。
橘糖没避人,晨莲也不是会主动避开的性子。于是橘糖的一笔一划都落入晨莲眼中,橘糖下笔到一半的时候,晨莲手指轻轻曲起,等到橘糖写完之后,她垂了垂眸。
那张红布条上,大大方方写着:“神佛在上,信女以一生相求,唯愿小姐同公子一世平安。”
晨莲看着被系到树上的红布条,又望向不远处寒蝉所在的树。停顿片刻后,她收回了眼神。晨莲有些无奈地想,这世上原来真有在姻缘寺求平安的傻-子呀......还不止一个。
真配。
轮到她时,橘糖便没有看了。在橘糖看不见的地方,晨莲拿着笔,停顿了许久,一个字也写不下。过了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将红布条挂上去了。她是飞身上去的,挂的地方比橘糖要高许多。
挂好之后,她走到橘糖身边:“走了。”
橘糖轻声应了一声,随后领起路来。晨莲好奇地望了一眼橘糖,她记得橘糖明明是个不记路的性子,为何这一次能够记住路了。
要知道,寺庙中的路克并不好记。可晨莲也懒得问,最重要是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向前走着,向着看着,从未回头一眼。
风扬开那一方挂在高处的红布条,上面是少女难得娟秀的字迹——‘神佛在上,信女以一生相求,唯愿小姐和公子一世平安。’
*
橘糖领着晨莲走了半个时辰,顺利地寻到了姜婳一行人。途中她们有遇见小和尚问需不需要带路,橘糖脱口而出:“不用了。”说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看了身旁的晨莲一眼。
晨莲便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待到小和尚走后,继续跟着橘糖一同走。一路上,她们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梧桐树,每一颗梧桐树上都挂着数不清的红布条。
其实不止树上,地上也有很多。她们偶尔会看见有小和尚在扫着落叶,扫着扫着,那些掉下来的红布条就同落叶一样,都成为了垃圾。
橘糖眼眸在落下的红布条上停了一瞬,随后轻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晨莲悄然一笑:“橘糖姐姐还信佛吗?”
从前橘糖定是要计较这个奇怪的称呼的,但是今日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世上有神佛的,要信。”
晨莲垂眸一笑,随上了橘糖的脚步。她想,或许神佛教会了橘糖如何走着山寺复杂的路吧,这路若是小姐来走,定是会迷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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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花匠检查完了竹林,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花匠回去向莫怀报告时,还从怀中拿出了一片落叶,满口道奇:“从这根部看,这竹叶应该落了几日,但居然没有一点干枯的痕迹,奇哉,奇哉。”
既然竹林没事,一行人自然就下山了。马车在下山的路上颠簸时,姜婳垂下眸,想着这好像是第一次她们没有在远山寺过夜。想着想着,她不由笑了起来。
那片竹林总让她想到谢欲晚,从前看见竹林生病的模样,她心中总是格外地担忧。如今竹林全然新绿,她也格外地开心。
“谢欲晚。”她轻声唤着。
青年的眼神抬起,望向她。少女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一根一根掰着,从左边到右边,再从右边到左边,这样来回两次后,她笑着扑到了他的怀中。
他温柔地将人搂住,低声笑到:“这么开心?”
姜婳点头,从怀中拿出花匠给她的那片叶子:“竹子不吃药也能病好......那下次我如果生病是不是可以先看看,再看喝不喝药。”
她说着胡话,他就温柔应着:“可以。”
姜婳还未做出反应,就听见青年轻声补着:“小婳就先看个一眼,这一眼过去之后,便喝药。”
姜婳一怔,随后明白他在逗她玩,她手中玩着叶子,纤细雪白的手指映在一片新绿上。青年将她的手从叶子上拿开,轻声道:“它们也喝药了的。”
青年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听得姜婳有些想睡觉,左右在谢欲晚怀中,她干脆闭上了眼,轻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不能骗人吗......”
谢欲晚垂着眸,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温柔哄着她入睡。
在姜婳睡过去的最后一刻,她恍惚间听见,青年在她耳边说:“没骗人。”她一边想着谢欲晚是个骗子,一边将人搂紧入睡了。
马车之中,谢欲晚望着趴在他腿上睡过去的人,轻声地笑了笑。
他轻轻摸着她的头,低声道:“不骗人。”
*
昏暗的宫殿之中。
徐宴时看着整个国家的地图,想要寻出一处同谷椿相同的地方。但是他寻了一夜,还是未寻到合适的地方。
他颓然坐在地上,面前是数步台阶。他每爬一次,每爬一步,都在学着舍弃。如今皇兄和三哥斗得越发厉害了,三皇如今寻他的频率越发频繁,父皇应该很快就会来问他封地的事情。
徐宴时穿着一身长长的袍子,从地上起身时,袍子上面因为久坐而出的皱褶似乎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他正犹豫着,宫殿的门突然从外面开了,黄昏的光陡然照了进来。
他望向来人,捏紧的手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