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嘴中说着‘不会生气’, 但是少女神态显然不是这个意思。谢欲晚将脸凑近了些,额头抵住了少女的额头,一时间, 有些无言的亲密。
“别生气。”青年轻声哄着。这一句话顺着鼻息传入少女耳中, 因为距离太近, 她红着脸垂下头:“我没生气。”
谢欲晚低声一笑:“嗯,小婳没生气。”
明明都是很寻常的话语,但是姜婳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向后退了些, 觉得距离谢欲晚太近会影响她的思考。但是她退一步,他进一步, 虽然永远留着一步, 但是就这样一步一步间,少女终于有些受不住了。
她声音大了些, 微微红着脸:“谢欲晚!”
青年停在原地, 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嗯,我在。”
姜婳望着他含笑的眸, 只见青年那双向来淡漠的眸中此时满是笑意, 她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一停顿,最后变成了四不像的一句:“下次不能这样了。”
谢欲晚明明同娘亲相熟,那日还在她面前故作担忧,引得她反而成为了最紧张的一个。那般温柔的娘亲, 因为见了她这般紧张的模样,走的时候眼中都有三分取笑。
姜婳有些怨不过, 抬手又捏了青年一下:“你明明知道我会担忧, 你知道还这样做,你, 你过分。”
青年没有辩驳,而是轻声询问:“小婳在为我紧张吗?”
少女一双眸抬起,有了三分怨,轻声一哼:“下次肯定不是了。”她侧过脸,滚烫的脸颊暗示着什么。如若不是刚才才放了‘狠话’,姜婳现在已经向转身就跑了。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总觉得好像又落入了谢欲晚的圈套。
光从一旁的窗边映入,洒下明亮的一片。和室内的烛火一同,照亮了少女微微泛红的脸。少女看似做着生气的样子,但是那些‘怒’、‘气’都像是淡淡的雾一般覆在表面。青年走上前去,将人抱住,温柔道:“下次不了。”
青年倒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未曾想到,今日少女会为他如此紧张。至于有些少女还未反应过来的事情,他自然也没有提醒。
被抱住的那一刻,那些有关‘怒’、‘气’的雾就全然退散了,姜婳垂着眸,也伸手将人回抱住。青年的雪衣上有很好闻的松雪的味道,清清凉凉的,很适合夏日。
姜婳轻嗅着,想起适才的一切,脸颊还是红的。她垂着眸,轻声问着:“是因为娘亲的病吗?”这可能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谢欲晚和娘亲的交集。
谢欲晚轻声应了一声:“不全是。”
听见这一句,姜婳不由好奇。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娘亲和谢欲晚产生交集,不由抬眸望向他:“还有什么?”
青年也就那样看着她,姜婳见他许久不说话,以为他没有听清,准备再问一遍。可当她抬起唇时,却在他愈发明晰的眸光中明白了青年的意思。
还有她呀。
她一怔,随后缩进了谢欲晚怀中。她轻轻说着:“那下次也不能这样,如果要做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不告诉我的话,因为这个人是你,我会担心,会胡思乱想,会做一些不那么理智的事情。”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谢欲晚,长了嘴是要说话的。”青年轻声应了一声,将她的手牵住:“下次不会了。”
这般话姜婳已经不太信了,不过她们之间并非朝夕,所以她倒也不太在意。望着他的眼睛,姜婳轻笑了一声,就这么放过了谢欲晚。她牵着青年的手,一路走出门外。
外面的雨已经很小了,是朦朦胧胧的细雨丝。青年撑开了竹伞,遮住了两个人。雨丝轻飘地留在竹伞上,许久之后才会顺着伞的边沿向下落下一滴。
一路上少女轻声说着什么,青年一声一声应着。步过蜿蜒的小道,经过池塘边的假山,又绕过一个庭院,姜婳将谢欲晚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有过许多个房间,谢欲晚大多都去过。但是这一个,谢欲晚还没有。两个人停在门前,谢欲晚摸了摸她的头:“要午睡了吗?”
姜婳一怔,虽然......一起午睡也没什么,但是为什么偏偏在青山这里一起午睡呀,在青山一起午睡的话,娘亲会知道的。虽然娘亲什么都不会说,但是......姜婳眸睁大一瞬,一时间觉得谢欲晚的癖好真......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你要同我一起午睡吗?”
青年摸了摸少女的头,看见她的神色,一瞬间也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他低头,温声哄道:“我自然是送小婳回来午睡的。”
姜婳脸一红,牵着谢欲晚的手就打开了门,轻声道:“我不午睡,你先进来。”
外面下着雨,虽然很小,也有屋檐......姜婳编不下去了,直接将人牵了进来,就算青山有娘亲在,这也只是一个房间罢了。她同谢欲晚之间前世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干了,这有什么?
青年安静地随在少女身后,进入房间之后,他没有多看房间内的布置,只是任由她牵着。
“坐下。”姜婳轻声道。
谢欲晚乖乖坐下,在他的身前是一方小小的圆桌,圆桌上放着一个木盒子。他不太关心圆桌也不太关心木盒,只是看着姜婳。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上面缀着些许珍珠,是他挑的。
姜婳望着木盒,又看了一眼谢欲晚,随后将木盒递到了谢欲晚身前,轻声道:“谢欲晚,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礼物,好像应该是不能算的。但是关于这件事情,我欠一声道歉。现在好像有些迟了,所以我可以现在用上次那个没有用的愿望吗?”
她看着谢欲晚,说完,从木盒上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身雪衣的青年看着她,少女闭上眸,像是许愿一般说道:“谢欲晚要开心......”
说完之后,少女抬起了眸,望向了身旁的青年。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是让他打开盒子的意思。
谢欲晚想着适才她说的话,打开了木盒,看见里面东西的那一瞬,向来淡漠的青年难得怔了一瞬。
木盒里面的东西简单,一软厚实的白布上,摆放着一方‘完好’的玉雕的九连环。谢欲晚定眸看着,在一处看见了细细的纹裂。他看向一旁忐忑的姜婳,有些无奈,轻声道:“手还疼吗?”
他摊开她的手,看见少女细白的手指上没有什么印记后,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被抓着手,姜婳眨了眨眼:“不疼,谢欲晚,不是我拼好的。拼好的人是一家铺子的掌柜,我是前些日才——”
她还没说完,就被青年抱住了。这个拥抱有些用力,会比平日的拥抱紧上一些,姜婳抬手轻轻摸着青年的头,以为他是心疼自己,解释道:“不疼,不是我拼好的,谢欲晚。”
说到这,她觉得她被抱得又紧了些,青年怀中如松雪一般的气息围绕着她,她仿佛陷入了一场松软的大雪之中。姜婳愣住,许久不知道如何去做,他的反应同她想的不太相同。于是她又摸了摸青年的头。
青年的发丝不同他那个人一般冷,而是如雪一般松软,摸起来很舒服。姜婳虽然不知道谢欲晚怎么了,但是还是轻声哄着。
青年许久没有说话,开口的第一句是:“不是你拼好的,但是是你先拼的对吗?”青年的声音很淡,却又带着一种难言的温柔。
姜婳摸着谢欲晚的头止住,将自己整个人埋入了谢欲晚怀中,撒娇道:“谢欲晚,你怎么连这种事情也能猜出来?”
她轻轻笑着,声音有些像小猫:“你是不是派人偷偷看着我,或者......你收买了晨莲,这怎么也能知道啊。”
她还未说完,已经被青年俯身吻住。
少女的呢喃声消失在这个恍若松雪一般的吻中。窗外的光被下垂的太阳遮住,房间内昏暗了一瞬。
一方藤椅上,她垂上眸,任由青年吻着。
......
许久之后,太阳又同白云达成了和解,屋内的昏暗被驱散。姜婳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唇,仰头望向依旧衣冠楚楚的青年,轻声道:“谢欲晚,这不公平。”
那间鹅黄色的衣裙散落在一旁,上面有深深浅浅的茶渍。珍珠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配着少女轻声的撒娇声,声音在房间回荡着。
一身雪衣的青年正躬着身子,温柔为少女穿着鞋袜:“嗯,茶水太不公平了。”一边说着,青年一边将她的另一只鞋袜也为她穿好了。
姜婳羞红了脸,那茶水是她碰掉的,落下来时虽然谢欲晚挡了一下,但是茶杯落在地上时溅出来的茶水还是染湿了她的衣裙。
她褪去外面的一层衣裙,就有了刚才的那一番对话。她望着自己穿好的鞋袜,轻声道:“娘亲睡个午觉,我换了一身衣裳,娘亲该如何想我?”
谢欲晚轻声道:“那我也换一身。”
为她穿鞋袜时,青年半跪了下去,如今还未起身。闻言,姜婳脚轻轻踩在青年肩上,一张脸全都红了:“那不是更奇怪吗......”
听见青年的轻笑声,姜婳才明白他在逗-弄自己,她有些气不过,脚轻轻踩了一下青年的肩膀:“谢欲晚!”
青年将她的腿放回藤椅上,上前几步打开了衣柜,望着身后的人轻声道:“小婳,再选一件。”
本就是说着玩玩,姜婳也没有真的生气,她远远看着衣裳,犹豫了一瞬:“从左往右第七件。”
也是一件鹅黄色的衣裙,娘亲应该、也许、大概不会发现。这般想着,她轻声道:“就这件吧。”
谢欲晚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将衣裙取了过来。鹅黄色的衣裙被铺在藤椅上,姜婳刚想穿上,就被青年抱在了怀中。姜婳自然也没有分毫抗拒,她趴在他胸膛上,晃着自己的脚。
她弯着眸,轻声道:“这般开心吗?”
青年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随后俯身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嗯,很开心。”
姜婳晃动的腿安静了一瞬,随后伸手将青年抱住,轻声道:“谢欲晚,于陈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你之前......是不是在因为这个不开心?”她将她这些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回到青山之后,她再想那日小院的事情,总会发现一些端倪。
她想了想她所隐瞒的事情,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她话音落下,青年望向了不远处的九连环,温声应了。
九连环出来那一刻,有些东西便迎刃而解了。或许少女是因为善良不想辜负青年好意而修补好了九连环,但是如若只是因为善良不想辜负好意,她便不会一开始隐瞒修复九连环的事情。
谢欲晚抵住她的额头,突然明白了那日她为何说‘她们之间不应该是她先表白’,他轻轻地将人搂在怀中,一声又一声道:“对不起......”
姜婳怔了一瞬,突然笑了出来:“谢欲晚,是我向你隐瞒了事情,为什么说对不起的是你。那我是不是也要说对不起,可是你都说了那么多了,那要不我换一句吧。”
她搂住青年的脖颈,唇贴上了青年的耳骨。
她在这个夏日的一个午后向她的青年呢喃:“谢欲晚,我爱你。”她的声音很甜,比那颗树上最甜的梨子还要甜,青年身体楞了一瞬,少女的声音还不断地从他耳边传来:“从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很爱谢欲晚。所以我没有一刻想过,原来他会觉得我不爱他。”
“我以前总是会觉得你好像冬日的雪,好冷好冷,可当你抱着我时,怀抱却是温热的。”少女轻声笑着,闭上眼吻了一下青年的侧脸。
她弯着眸望向他,轻声道:“谢欲晚,要不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青年适才被少女亲吻过的耳骨泛着淡淡的红,他望着咫尺之距的少女,将她适才因为动作太大散开的衣襟掩上,温声道:“什么交易?”
一边说着,他一边打着少女-胸-前衣襟的结,青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圈一圈缠着带子,他淡淡垂着眸,听着她的‘吩咐’。
是,是吩咐。所谓交易,他从来没有拒绝她的可能,即便他此时对于交易内容一字都不清楚。
他打着结,姜婳就安静地等着。等到青年好不容易打好了结,姜婳抬眸望着他,手又搂近了一些,她眼眸微弯,声音轻柔:“嗯......交易的话,嗯......夫子向我坦白一件事情,我亲夫子一下好不好。”
她侧身亲了一下谢欲晚唇角,温柔说道:“先付定金。”
青年抓着她的手一紧,同她对视之间,两个人互相能够从对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模样。姜婳眨着眼,轻笑道:“不够吗?”
说完,她又弯下腰亲了一下青年的唇角。她只用自己唇贴了一瞬,就如蝴蝶一般悄然飞开。她看着眸色愈深的青年,放慢声音假装疑惑道:“还不够吗?”
青年终于止住了她,声音有些低:“够了,小婳。”
姜婳乖乖地止住,她没想要逼迫谢欲晚,她只是在这些日一点一点明白了,对于谢欲晚这样的人,如若她不这样,有些事情她可能一生也不知道。
她认真地看着他,听青年坦诚第一个‘谎’。
他抵着她的额头,犹豫了一瞬,轻声道:“还记得那三本书吗?”
姜婳的指尖在青年的唇上停留了一下,少女细白的指尖抵着青年浅薄的唇,青年说话之际,轻微的颤抖传到少女细白的指尖。她弯起眸,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青年的唇:“嗯,记得。”
因为记忆太深刻,甚至她现在还能将那三本书倒背如流。甚至她还记得,当时谢欲晚将那三本书递给她时,上面的新鲜的笔墨味道。她微微一笑,似乎同谢欲晚有关的事情,她都还记得挺熟悉。
青年停了一瞬,随后说道:“那三本书不是书房拿的,也不是书斋买的,而是我编写的。”
姜婳怔了一瞬,俯身亲吻了一下青年,呢喃声顺着吻传到青年耳边:“嗯,第一下。”她弯眸看着他,让他继续讲下去。
她才不相信谢欲晚是因为觉得自己才学绝顶特意编写了三本书到她面前炫技,如若因为炫技让她生生背了三本书的话,姜婳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和平。
谢欲晚定眸望着她,轻声道:“那三本书里面是前一世我们成婚后朝堂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我都用了化称,变了顺序,小婳不了解朝堂之中的事情,如非切实遇见,否则联系不起来。”
虽然有些讶异,但是此时姜婳心中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她当初背书时,就觉得很奇怪,因为她能感受到一种隐约又割裂的熟悉感。她那时想了许久,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是这般。
她俯身,笑着又亲了青年一下:“嗯,第二次。”
她的唇若即若离,只是贴了一下就移开了。她望向他,弯着眸,因为她应该马上就要听见他做这些事情的原因了。为她编写了三本书,里面是前世十年间发生的事情,要她背熟......这些事情,他总归是会给她一个原因的。
青年望着她,温声道:“......没了。”
......
姜婳本来已经准备俯身去亲人了,陡然听见这么一句,手指在青年唇上停了一瞬。他说‘没了’,她也没有计较,只是温柔地亲了上去。
然后青年就听见少女取笑的声音:“明明嘴也是软的呀......”怎么话这么硬。
姜婳轻轻咬了一口,青年将人搂住,姜婳垂下眸趴在他肩膀上,轻声道:“这一次真的想午睡了。”今日起的有些早,她本来就有些迷糊了,如今到了她平常午睡的时间,就更迷糊了。
然后,谢欲晚就看见她真的睡着了。他将人抱到了床上,小心为她盖好薄被。他俯身轻轻地吻了一下少女眼角,温声道:“小婳,午安。”
到底是在青山,谢欲晚没有再如从前一般留在姜婳房中,他轻轻关上了门,去了香房。原本说要去睡觉的季窈淳此时正在制香,谢欲晚便安静等在一旁,时不时打个下手。
等到暂时可以歇一会时,季窈淳温柔地望向他:“小婳睡了?”
谢欲晚点头:“嗯,刚刚入睡了。”
“也是,到了小婳睡觉的时间了。今日她起来的有些早,本来就会更困一些。”季窈淳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谢欲晚离开了香房。
在房间中睡觉的姜婳并不知道,只在一瞬意识回复之时,觉得淅淅沥沥的小雨很适合入眠。少女微微弯曲着身体,薄被将她的身体盖着,窗外不时又风吹进来。
*
另一边。
细雨洒在行人的脸上,一身雪衣的青年沉默地推开木门,敞开半扇后,青年回身望向后面一身素衣的季窈淳。
木门露出低矮的坟墓和墓碑,谢欲晚搀扶着季窈淳走了进去。
竹伞被默默放在一旁,在季窈淳的注视下,谢欲晚恭敬地在雨中上了香。他看着面前的坟墓,矜贵的青年在雨中跪身下来,雪衣沾了泥土,但他神情一片肃穆。
他的身后,季窈淳温柔地看着。等到谢欲晚上完香,祭拜完,季窈淳轻声开口:“其实同大人同小婳一起来便好。”
青年雪衣沾了泥土,但是清冷淡漠的气质没有折损分毫,他同季窈淳一同到了屋檐下,摇了摇头:“无须如此,夫人以后唤我‘雪之’便好。”
虽然‘雪之’是青年的字,但其实这些年他从未告诉过旁人。他望向面前的夫人,这是小婳的娘亲。
季窈淳望向身前的青年,眸弯了弯,轻柔唤了一声:“雪之。”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在这狭小的屋檐下,矜贵的君子跪下身,对身前的夫人行了一个十分恭敬的礼。季窈淳怔了一瞬,随后眼眸红了起来,她的唇张开又闭上。
面前这个青年行的这般大礼,是行给在世的父亲母亲的,她、她要如何担得起,可她又要担得起。她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纤细的手带着些许颤抖,如同摸小婳一般,摸了摸谢欲晚的头。
雨幕下,季窈淳眸中落下了泪。她年少富足,随后见识了这人间的颠簸,后来小婳来到了她身边,如今看见女儿身边有了一个足以托付终身的人,她心中万般感触。可她也只是笑着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落泪。
那日谢欲晚瞒着小婳来见了她一面,将当年的事情如数告诉了她。他声音落下之后,她许久才反应过来,随后也是如今日这般一边笑着,一边流泪,一边摇头。
世事难料,可或许这就是缘分。
*
将季窈淳送回院子之后,谢欲晚一人撑着竹伞,向着管家给自己安排的房间走去。青山这一处府邸的地图他曾经看过,从他的房间到小婳的小院约莫半刻钟。
青年停在房间前,收起伞,先进房间换了一身衣裳。打开衣柜时,他的手在墨衣上止住,随后还是选择了一旁的雪衣。
外面刚赶上山的莫怀敲响了门,青年换好衣裳后,平静道:“进来吧。”
*
皇宫内。
太子望向高座之上苟延残喘的父皇,声音有些冷:“父皇,你真的将他放走了?”
天子揉了揉眉心:“沉礼,那是你弟弟。”
太子被哽了一下,这一次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一些话了,他看着明显态度发生了一些转变的父皇,捏紧了拳头。他不懂,明明徐宴时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父皇对徐宴时的态度还是改变了。
天子望着太子,从徐沉礼那张相似的脸上,想起了徐宴时。他总是在想,他是天子,他是父亲,天子和父亲永远占据高位,徐宴时是臣子,徐宴时是儿子,臣子和儿子永远占据低位。世上没有天子和父亲亏欠臣子和儿子的说法。
但午夜梦回之际,他还是梦见皇后对他说,他亏欠了宴时。他的偏心和漠视太明显,宴时离开长安时,对他的眼神中只有失望和恭敬。
看着还喋喋不休的太子,天子有些头疼地挥了一下袖子,他望着太子,沉声道:“沉礼,还要如何,宴时腿瘸了,也离开长安了,那封地甚至都是你为他选的,又不是什么富庶地方,这都还不够吗,沉礼,你到底要如何才会满足呢?”
他疑惑地望向这个自小被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儿子:“宴时是你的亲兄弟,你们一母同胞,一定要他.......死吗?”
不知道是哪个字刺激到了徐沉礼,他也顾不上尊卑,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当着天子身边大太监的面就发了疯。
“什么一母同胞,是因为他母后才死的,父皇我们应该一起恨他不是吗,父皇你要背叛我吗?如果我不恨他的话,我要恨谁,父皇,你告诉我,我还能恨谁。”
徐沉礼砸着手中的东西,他没有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但是话里行间的意思都是‘我还能恨谁,恨你这个天子吗,我的父亲’。
天子顿时哑声,他看着下面不住砸东西的太子,颓然地倒在皇座上。是啊,沉礼又能恨谁呢。他闭上眼,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沉礼,听父皇的话,算了好不好,这天下都是你的,放过宴时一次。”
徐沉礼没有说话,别过身时道:“来不及了。”
天子颤抖着眼,听见徐沉礼走的声音,也没有问什么意思。他找来老太监,哑声吩咐:“去——算了,算了......咳......咳、咳。”
天子咳出血,老太监看着忙将帕子递上去,血很快染红了帕子。天子瘫在龙椅之上,望着空无一人的辉煌的宫殿。
来不及了。
他望向一旁的老太监,哑着声音道:“咳,雪之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老太监摇摇头,老太监斟酌着话语,可最后也只是无奈说了一声:“丞相大人不愿意见。”
“太子这些日为何如此生气?”天子看着满地的狼藉,继续问道。
老太监犹豫了一瞬,轻声道:“回皇上,前些日太子手下有了一个很好用的幕僚,但是那幕僚......唉,外出狩猎,突然急病,就那么被恶狼咬死了,最后尸骨无存。太子很喜欢那位幕僚,还曾在府中扬言,这位幕僚之聪慧可以堪比丞相大人。只是可惜,就这般没了。因为这件事情,太子殿下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
天子揉了揉头:“这般事情怎么不早报上来?”他停了一瞬,还是没有将有些话说出来。沉礼自小有个坏毛病,遇见了不顺心的事情,便会去寻宴时的麻烦。这一次......天子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头,最后摆了摆手:“先退下吧,雪之那边......还是如往常一般请。”
老太监见天子如此头疼,轻着声音道:“皇上也不必如此担忧,丞相大人,皇上你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嘴硬心软。等到太子登了基,丞相大人就会回来的。这个天下是皇上和丞相大人一起打下来的,丞相大人不会......放任的。”
天子眼眸停了一瞬,这的确也是他一直未如此忧心的原因。他知晓雪之会如此,可是......天子望着空荡的宫殿,人之将死,他总是回忆起年少之时。他挥手让老太监下去,随后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天子的声音低而哑,却有带着三分的悲凉。他咳了一口血,吐了血了,开始饮杯中的茶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突而高昂:“欲买桂花同载酒——”
明明没有踏空,他的身子却跌落下来,落在一处台阶之上,他含着泪哭着喊了下面一句:“终不似,终不似,少年游......”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一身华服的天子慢悠悠地望着头顶的一切,华贵的宫殿自然是雕梁画栋,无比......尊贵了半生的天子最后也没能说完这一句,永远地闭上了眼。
弥留之际,他没有唤人,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遥遥地看着屋顶。怎么......看不见那日的星星呢。
*
天子崩了。
*
消息本来传到了青山,但是被莫怀拦了下来。他望着面前的公子,正准备去同小姐和夫人用晚膳。
他上前去:“公子,在下雨,记得撑伞。”
谢欲晚轻声应了一声,随后道:“徐宴时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莫怀点头:“嗯,公子放心,一路人马代替安王走陆路去了封地,安王被我们的人暗中到了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