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一来桌子就要摆开了，两个表姐一个摆筷子放酒杯，一个往小碟子里倒酱油，顺便也将凳子围着桌子归拢好。

“妈，你在家弄甚，怎么才来？”刘桂香手中的锅铲飞舞着将话问了出来，也算是和外婆打个招呼。

“黄豆田里有一些菟丝草我去拔拔，上回要打药水，天不好，你爷说不要打了就下雨，结果菟丝子长了出来，缠在黄豆稞上，不拔不行了，不然又要把豆丹虫招来了。”

外婆一脸汗，也不知道来时走这段路还是在地里干活还没有换过气的缘故。

“妈，你也是的，天这么热，也不知道歇歇，赶个早晚凉再整。估计要不是海霞去喊你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灶下烧火的刘桂花也在锅门口跟了一句。

“哎哟！看你们两个姑娘还说起老娘来了，你妈就那么不顶用？小时候你们爷不在家还不是我家里家外一把不脱一把地把田里家里打理得光滑！”

外婆就是外婆，用事实证明自己是把好手。

刘桂香姐妹们倒是没话说了，母女们的打趣停下了，魏海霞一把拽过外婆往凳子上拉，要外婆坐下歇息。

“王路呢？”外婆坐在凳子问。

“大概是去弄酒了吧，刚才好像说了一声！”刘桂花说道。

“去商店买什么呢？早说我把家里酒带来，上回你爷开了才喝掉二两。”外婆说着话接过了魏海霞递过来的蒲扇，跟着说：“小栋，来，外婆给你搧搧凉！”

魏国栋看了看外婆并没有动身，此时正缠着刘桂香的腿在那嘟囔着脸。

外婆见状问道：“又是哪个让小栋不高兴了啊？”

“不晓得！”刘桂香回道。

“我也不晓得！”魏海霞说道。

“海燕，你晓得不？”外婆扭头又问魏海燕。

魏海燕只是摇摇头，并不说话。

外婆说：“好了！不要鼓着嘴了，吃饭了！”

这时王路一脚从外面跨了进来，一手拎着一瓶酒，很是威武的样子，难怪人们喜欢把酒瓶说成“手榴弹”。魏国栋一见撒开了缠着的刘桂香，迎着王路跑了过去，伸手夺过王路手中的一瓶酒，跟着小腿一抬偏着腿儿骑上了桌子跟前的方凳，这家伙要斟酒！

“外婆来了！”王路向外婆打了个招呼，跟着对刘桂香说：“大姨娘，好了没有？”

刘桂香回道：“差不多了，你把这个端上去，喊四舅和小老进来先坐！”

王路应了“嗯”，顺手把一个肉膘端起放到了桌上，转身去了屋外。

小舅和四舅并排走了进来，小舅的腋窝下夹着王立强，那股汗味熏得他要算心理阴影面积了，小手挥舞着却推不开，憋屈啊！

“来，来，来！都坐，外婆席上坐！四舅坐外婆旁边！”王路开始安排座位。

外婆说：“我不喝酒，席让他们弟兄俩坐！”

“嗯！四舅坐上席,小老挨着四舅坐！”刘桂香插话道，听了大姐这样说，小舅只得往旁边移了一下座次。

“坐哪里都是吃，一样的、一样的。”四舅客气归客气，好像也没有谦让什么，一屁股坐了下去。

外婆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王路也是没有说话。

按照这礼貌来说，刘桂香没有说错，亲让堂的谦让是应该的。在王路看来还是四舅说的对在哪都是吃，吃饭有什么讲究的？吃饱为算。

此时王立强对在那世就说和做对不上号的四舅又重新认识了一下，原来四舅一直如此，呵呵。但四舅在这个上面不对吗？好像不是，但是少了个谦让的流程，虽然结果早知道，不过不装装样子就有点不够看。

“咦？桂华大姨娘呢？”王路问道。

“后头张三家去玩了，你喊一嗓子叫声！”刘桂花在锅门口接着话。

“哦！”王路转身走到门口有退了回来，和刘桂华走了个迎头撞。

来给王立强做生日的人本来就没几个，隔壁县的叔叔和大姑都没有来，全是外婆家这边的人。两个大姨娘，小舅和四舅，外婆，外加王立强的两个表姐、一个表哥哥，可巧的8个人，刚好一张八仙桌。

那时候还没有流行办事用圆桌，9人、11人地一桌，甚至还可以加塞。看来还是过去的人实惠啊，王立强有点感悟地想。

人差不多都坐下了，按照鹤乡的风俗座次，四舅上席，小舅陪席，兄弟俩大面朝南，区别的是四舅面前有个咸鸭蛋切开的小冷盘，这个就是上席象征的标志，算是鹤乡给坐上席人的标配。

外婆和刘桂华坐在“上风头”也就是四舅的左上手，对面的叫对座，坐的是魏家姐妹。

而王路和刘桂香、刘桂花退让到最后坐在斟酒的位置，即两个舅子的对面。刘桂花说她要烧火，刘桂香说要炒菜。

王路将喝酒的满上，刚刚魏国栋要斟酒看来没倒上，这家伙大概拧不盖子又不想问别人。

小舅没有谦虚，还有意地把酒杯往前顿了一下，外婆看了一眼说：“给小老少喝点，多了他爷晚上回来有要收拾他！”

坐在王路腿上的王立强看见小舅的脸红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散了。而魏国栋就坐在王路旁边，一脸看谁都欠他二百文钱的样子，王立强知道这家伙是因为自己没喊他哥哥在这赌着气呢。

酒斟好，王路抬起筷子开始“请菜”，招呼桌上吃菜，这是负责斟酒人另一项义务，这酒席上从来不缺规矩，也在酒席上从来不少得罪人，究其原因就是礼数。而照着鹤乡的规矩，舅舅是可以把桌子掀掉的。话是这么说，但是这样的舅舅很少。

倒是前头的胡家三小子过十岁生日的时候，说了句:“吃啊，吃不了给狗吃！”弄得舅舅当场甩脸走人，后面一直到胡家老头死才上门。这事也在庄上当笑话传了几年，但同时也传着警钟。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饭吃乱了最多肚子疼，这话说错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大家都在动筷子?菜，唯有魏国栋纹丝不动。王立强瞥就眼，心说“小和尚入定”，跟着在肚子里笑转了几回。

这时外婆发现了魏国栋的这个不对劲，连忙问：“小栋，这是怎么了？动筷子啊！”

魏国栋看了看外婆，一声不吭。

外婆将筷子在盘子里??了几下，给他夹了几个鹌鹑蛋在碗里，这下魏国栋把头放得更低。

这时刘桂香走了过来，说道：“栋啊，要不你和姐姐坐一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