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各处的人流不断拥入,偌大的喜宴厅渐渐变得拥挤不堪。达官贵人们不免开始怨声载道,可毕竟没有谁敢当面质问或反对卫青的决断。
“你惹祸了。”平阳公主斜眼瞟过一张张无奈而惊恐未消的权臣贵妇的脸庞,冷笑说:“就算今晚你竭尽全力保得他们平安无恙,这些王侯命妇也只会记得卫大将军令他们与下人们同处一室的羞辱。”
“没法子。”卫青苦笑笑,“别人怎么想都是他的自由,我只是不想丢下一个人。”
“你办得到吗?别把千钧重担都往自己一个人肩膀上挑,没谁会感谢你。”平阳公主道:“既然某些人不把下人的命当命,你又何苦拿他们当人?”
卫青不答,他看向厅外迷茫的魔雾,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说:“为什么总有人喜欢阴谋杀戮呢,我就喜欢有时间能躺在榻上美美地睡一觉。”
“卫大将军。”公孙敖和清溟真人并肩走过来,“左右侧厅都已撤空。”
李广等人也围了上来,“不如我们杀出去吧!”
“闯不出去的。”清溟真人说道:“他们已用结界完全封锁了李府,方才的一阵巫火和怨灵袭击只是牛刀小试的警告。”
“就是说对方在告诫我们不要企图将所有人安然撤离李府。”公孙敖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一旦强行突围,我们这里除了少数人能够顺利脱困外,其他的宾客和下人们势必会倒在半路之上。”
“那我们该怎么办?”程不识道:“怎么着都比坐以待毙强。”
“也可以说成是静观其变吧。”公孙贺道:“我们目下连敌人藏在哪都不知道。”
“必须找到暗藏在府中的巫统神器!”李敢安顿好娇妻,加入了众人的讨论。
“清溟师叔的炫笃八珠能够最大限度地抵御魔雾向厅内的冲击,我们正可趁此机会主动出击打乱对方的部署。当然中尉大人的建议也十分重要,所以受命出击的人应以搜寻敌踪,查出神器下落为第一要务。”
“有道理。”程不识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李敢的关系已与往日不同,这样出声赞成女婿颇有不妥,便道:“卫大将军,公主殿下,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很好。”卫青淡然一笑,说道:“但必须小心,对手很可能是圣巫级的人物。”
“所以我们必须精心选配人手。”李敢接道:“既要保证搜索的范围和效率,也要考虑到自身的安全和杀伤力。同时喜宴厅也得留下足够的高手守护。”
清溟真人对这位年轻有为的师侄无疑十分欣赏爱护,出言道:“那照你的想法,我们应该如何分配?”
“恕卑职斗胆。”李敢环视周围,身边的人或是皇亲国戚或是朝中重臣,还包括了自己师门的尊长以及父亲和岳父,除了霍去病之外任何一个人的身分资历都远在他之上。
他极力隐藏内心的兴奋,理清思路道:“请卫大将军和公主殿下留此坐镇,由家父和岳父大人从旁辅助。中尉大人和公孙将军与清溟师叔一组,负责前宅;卑职和峨郡主、霍侍中搜查后宅。一旦发现敌踪,便发啸示警。因为我们要对付的是圣巫级对手,其他人暂时不宜出动,以免无谓的伤亡。”
程不识听了点点头,又问道:“要不要再派人出府向禁卫军求援?”
“不用了,调动禁卫军必须有陛下的圣旨。此刻夜色已深,陛下多半入睡。等将他请起,再求得兵符前往大营调动军马,没有一个时辰绝计办不到。”
李敢沉声分析道:“何况眼前的事情未必需要出动大军徒增伤亡。”
卫青道:“只是魔雾中啸声难以及远。公主殿下,我记得你新近炼制了‘焰心箭’?”
平阳公主不知在生谁的气,生硬道:“那是我辛苦炼制的,为何要拿出来送人?”
卫青熟知她的脾性,说道:“我帮你催生荨草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平阳公主从袖袂里取出两张金红色的火符分别交予公孙敖和金峨,说道:“若是遇险就用火摺点燃甩向天空,最好选择空旷点的地方。”
公孙敖谢过平阳公主收起焰心箭说道:“请大家稍事休整,准备出发。”
霍去病回到厉虹如等人身边,问道:“霍勒苏,你怕不怕?”
霍勒苏昂首大声道:“有大将军和霍大哥在,什么恶人都伤不到咱们!”
“胆气可不是靠嗓门叫出来的。”霍去病的话让霍勒苏脸上一烫,“小高,我得再出去转一圈。你和老鲁、小如照顾好霍勒苏。”
“李敢呢?”高凡问道:“难不成他倒当起了缩头乌龟?”
“他和我一起出厅搜索敌踪。”
“总算这小子有点血性。”鲁鹏道:“关键时候还能站出来。”
霍去病唇角泛起一抹笑道:“你太老实了,老鲁。我要是李敢,也必定会这么做。”
“什么意思?”鲁鹏愕然问道。霍去病哼道:“你用心想想,为何留下的是卫青?”
他视线飘移,又寻觅到一对中年夫妻,神情里竟有一丝罕见的迟疑,缓缓道:“小高,稍后这里也许会有一场恶战。帮我看着他们,就算我报答了卫青。”
高凡惊讶地顺着霍去病的目光望去,一口答应道:“好,你放心就是!”
“陈掌?”鲁鹏讶异道:“他不是卫青的姐夫吗,还用咱们帮忙照管?”
“就怕卫青顾不到他们。”霍去病扭回头,“这家伙总是最后才会想到自己。”
“小霍!”厉虹如道:“我和你们一块去吧。万一李敢……”
“他不会。”霍去病笃定地摇头,“否则便不配和我较劲!”
“霍兄!”李敢已整装待发,在厅口向霍去病招呼道:“我们走吧!”
霍去病往厅口走去,金峨也抚慰完了自己的母亲脱身出来。
金俗听女儿要出厅索敌险些再次吓晕,唠唠叨叨地劝她改变主意。可哪里知道有李敢同行,即便请出蚩尤大神来也休想让她留下。
倒是董武颇具气概,再三向金峨保证修成君的安全。发觉母亲不断用感激和喜爱的眼神打量他,金峨又平添一份郁闷和烦恼。
三人会合后走出喜宴厅,两大公孙将军和清溟真人亦随即出发。平阳公主目送李敢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里,不以为然道:“今晚他可是出尽风头!”
“你在说谁?”通常在这方面卫青的反应总比别人迟钝许多,茫然问道。
“当然是今晚的新郎倌。”平阳公主冷冷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安排咱们留守?”
晓得等不到卫青的答案,她接着说道:“因为他怕你抢了头功,又不想我发生意外触怒天子。所以呢,这厅内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安危就全由你一人担去,一旦出现差错别人首先想到的便是你卫大将军守护不力。功劳是他的,苦劳是你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机,不怕折寿吗?”
“你不该这么编派李敢,李氏一族满门忠烈,我相信他绝不可能是小人。”
“你对人的判断力还不如个六岁小孩,”平阳公主冷笑,“要不是国戚的身分,早被朝里的那群奸人踩死几百回了。”
“咚!”猛然一记惊天动地的鼓声在黑暗中响起,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卫青的心神竟也被这鼓声震得一晃,面露惊愕道:“夔皮鼓,居然是他?”
“项岳?”平阳公主一改平日对任何事物都满不在乎的高傲之色,“是他捣鬼!”
“项岳?”李广和程不识双双走上来,“这人不是霸王会的匪首么?”
“他更是一名圣巫,与北方的郭解并称南北双雄。”卫青轻叹道:“我早应想到的。”
“卫大将军,快看!”李准叫道:“他们是不是都中了鼓声里的巫咒?”
不消李准提醒,卫青已然注意到,喜宴厅里至少有七成以上的人在鼓声响过之后突然变得呆若木鸡,眼神迟滞神情麻木地痴痴望向厅外。
“罹殃十八击!”平阳公主说道:“项岳是打算把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咚!”又一记鼓响,比前一次来得更猛更烈也更具穿透力,炸在人们的耳朵里如焦雷轰鸣,连李广这般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一阵气血浮动头痛欲裂。他阔步走到厅口,向外神威凛凛地怒喝道:“巫妖,有种就现身与我李广一战!”
不料敌影未现后院先起火。鼓声余音尚在嗡嗡回荡,喜宴厅里超过八成的人如中魔咒纷纷起身步履机械而缓慢地迈向门外,眼里隐隐闪动绿色异光。
霍勒苏也在其中,他虽然心智坚强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在两轮罹殃巫鼓之后亦不幸中咒,对厉虹如、高凡的召唤置若罔闻,顺着宏大的人流往外涌去。
“酸枣你个熊!”鲁鹏一把扯住霍勒苏胳膊,惊怒交集道:“全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