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喝得下去的?”
解青梅和她男朋友性格都挺好,又有很强的共情能力,所以她看到这一幕比起恶心,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近似于芝焚蕙叹,物伤其类的悲哀。
“能有什么办法呢?”闻言郎祺揽着解青梅的肩,抚了两下安慰她说,“不吃就得死,大家都不容易。”
譬如胡利和吕朔都没明确讲出自己的药膳是什么,可从两人的表情就能辨认知晓,他们的药膳必定也是十足的恶心。
而谢印雪对苏寻兰虽然没什么好感,但看见她吃瘪却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反倒因为解青梅和郎祺的一番话多瞧了他们片刻,觉得这对小情侣真是心善,和陈云挺像。
卞宇宸似乎同样是注意到了解青梅和郎祺容易心软的脾性,马上就挂起笑容走上前与两人小声的交谈着,谢印雪凝住心神,却发现自己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很不对劲。
他们相隔不过七八步的距离,普通人稍微认真些都能听个大概,结果换了谢印雪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怎么可能呢?
“卞先生。”
谢印雪直接张唇唤他,待卞宇宸望过来后,他就弯眸笑了笑,仿佛关心一般温声问道:“你的脸色有些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说实话,谢印雪顶着这么一副孱弱病容,不先关心一下自己却惦记上了别人,还说人家脸色糟糕,着实有种来者不善的意味。
卞宇宸听完抚着胃部,神色无奈回他:“吃了那些东西,谁的脸色能不差呢?”
“是啊。”谢印雪也学着他的动作摸摸胃,蹙眉叹道,“的确不怎么好吃。”
“……”
这话卞宇宸没法接,谁让谢印雪就喝了一口血?在场所有病患参与者的“药膳”就属他最没压力,他还能说出这种话着实太拉仇恨,卞宇宸很难昧着良心附和,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后就闭嘴不说话了。
谢印雪则没再看他,收回目光乘坐电梯回到了一楼。
和其他人一起走楼梯折返回一楼的湘妃和林月惦记着药膳出自谁之手这件事,刚到一楼就直冲护士长导诊台,询问在那站岗的无脸女护士道:“玛丽姑姑,食堂里的食物是您给我们准备的吗?”
“当然了。”玛丽姑姑面对护士们总是和颜悦色,即便她和柳不花一样脸上有没有表情谁都看不出来,但大家仍能从声音里听出她心情很好,“除了你们亲爱的玛丽姑姑,谁还会这么好心呢?”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湘妃笑眯眯地和玛丽姑姑道谢:“谢谢玛丽姑姑。”
玛丽姑姑面对她灿烂的笑容,则立马捂住心口,动作浮夸道:“哦我的甜心妃妃,你的小嘴儿真甜,姑姑愿意为你做一切,不用道谢。”
林月见状也扒住导诊台沿,声音压低了些问:“玛丽姑姑,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玛丽姑姑转头朝向她:“你想知道什么?我的宝贝月月。”
郑书听着不由嘀咕:“还好叫的不是我姐。”
又是“甜心妃妃”又是“宝贝月月”的,看样子玛丽姑姑确实给护士组的参与者取了叠字昵称,就像黑瞳歩医生告诉众人的那样,因此谢印雪一瞬间就猜到了林月要问的问题——
“卞宇宸卞先生……以前是这里的护士吗?”
林月的声音不高,远不如玛丽姑姑的声音来得响亮。
“宸宸吗?嘻嘻……”玛丽姑姑唤着卞宇宸的叠字昵称,抖动肩膀发出一阵咯咯怪笑。
“嗯?我不是——”
被点到名的卞宇宸神情微怔,抬眸望望林月,又看看盯着他的其他人,张了张口像是想解释自己以前不是这里的护士,但话才说了一半就想起他的回答不如玛丽姑姑来得可信,便又闭上嘴巴,和大家一起看向玛丽姑姑,等待她的回答。
而玛丽姑姑笑了足足半分钟才停下,她空白的面庞上明明没有任何五官,可众人还是觉得她把所有参与者都“看”了一遍,那看不见的视线犹如实质,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顿了数秒后才施施然出声:“不是哦。”
玛丽姑姑的回答叫喻凤竹诧异不已:“不是?”
胡利、宋青芸、湘妃和吕朔等诸多参与者脸上也露出了和她一样的惊愕神情。
“对啊。宸宸以前不是这里的护士,也不是这里的病人,他和这里没任何关系。”
偏偏玛丽姑姑指着卞宇宸又重复回答了一遍,让大家连怀疑自己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都做不到。
“不应该啊……”穆玉姬蹙着眉喃喃道。
玛丽姑姑对病患参与者们的态度极其恶劣,与对待护士参与者们时的和颜悦色堪称天壤之别,唯有一个人是例外——卞宇宸。
所以黑瞳歩医生一说在他们之前的一批护士中,有一个也疯了时大家的第一反应便是:那个疯了的护士,就是卞宇宸——他上个副本就遇见过玛丽姑姑,那时他是“护士”,被取了“宸宸”的叠字昵称,后来疯了,就成了这个副本中的“病患”。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玛丽姑姑对待卞宇宸为何如此特殊。
可玛丽姑姑现在全盘否定了他们的推论。
“歩医生骗了我们吗?”
宋青芸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为什么黑瞳歩医生的提示和玛丽姑姑的回答相悖。
因为身为引导者npc的玛丽姑姑不能欺骗参与者,这是整个“锁长生”的默认规则,绝不会出错,但黑瞳歩医生干嘛要撒这么个容易被拆穿的谎言呢?
想不通的林月忍不住追问:“玛丽姑姑,那以前在这里疯掉的护士又是谁?”
“在这里疯掉的护士有很多很多。”玛丽姑姑伸出食指抵住林月的嘴唇,温柔低语道,“他们现在都还在这里,你迟早会见到他们的。”
瞧见玛丽姑姑示意林月噤声的动作,众人就明白他们就算再问下去,玛丽姑姑也不会再给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她甚至还转移了话题:“我亲爱的宝贝你们还没吃饭吧?美味的护士餐已经做好了,不限量供应,可以前往食堂享用了哦。”
恰好护士参与者们都没吃饭,一听这话便纷纷折返回食堂。
郑书也准备走,谁知还没迈出步子,就听见有人叫他:“郑书。”
青年的嗓音轻缓温润,该是十分悦耳,郑书却听得毛骨悚然,却又不敢装作没听见,老老实实转身看向轮椅上单薄弱骨的青年。
“你过来。”
许是他生得实在好看,又过分孱弱纤柔,爱叫人心生怜意,所以用这样颐气指使的态度说话也不会让人觉得生气,又或是郑书没胆与他置气,总之郑书照做了。
谢印雪也满意他的听话,张唇毫不客气道:“今晚你在娱乐休闲区这里等我,我会来找你”
郑书:“……”
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似乎看穿了他的不愿,青年给他喂了颗定心丸:“放心,今晚你不会看到幻觉的。你也听到歩医生的话了,我们再不好好休息病情会加重,所以今晚我找你拿药,吃完药后我就去睡觉,你也不会看到任何幻觉,可以好好休息。”
这样的话好像可以接受,不过这样做存在一个问题,郑书问他:“要是在你来之前,我就被别人先找到了呢?”
闻言谢印雪抬起右手,用食指绕起自己一根发丝,几圈后绕出一团拇指大小的黑线,将其交到郑书掌心。
郑书垂眸细看,发现这团黑线光滑泽亮,颇有韧性,但总体要比谢印雪及腰的头发长不少。
“你头发有这么长吗?”
郑书抬头狐疑地打量着谢印雪,却感觉眼前的青年唇色愈发浅淡,仿若身上所有的颜色都随着这团黑线被一起抽离,整个人快透明了似的苍白,声音也更轻,透着绵绵的病弱:“晚上用这些线在地上绕成一圈,然后站进去别出来,今晚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看到你,但在我对你说话之前,你不能出声。”
“真有这么神奇?”
把一根头发的作用说得这样玄之又玄,换成其他人郑书是必定不会信的,但这话由谢印雪说出,他还是有七分信,思索几秒后就说:“那你干儿子今晚要不要也吃药?吃的话能不能加我姐一个?不能就让我姐站进去,她给你药,我自己想办法躲躲。”
郑书觉得他还能熬一熬,想把这个能好好休息一晚上的机会让给姐姐穆玉姬。
实际上谢印雪今晚就是打算把从郑书这里拿到的药给柳不花用,他自己再去找其他护士拿药,既然现在郑书主动提起了,谢印雪便没有拒绝,颔首道:“可以,你们站一起咳咳……”
短短一句话还没说完,青年便猛地咳了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般剧烈。
“干爹?”柳不花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按住轮椅,语带担忧道,“我扶您回病房躺躺?”
谢印雪没有出声,只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像是连个“好”字都无力说出,叫郑书很难不怀疑谢印雪回病房躺下后晚上能不能重新爬起来。
他默默望着青年逐渐远离的背影,片刻后竟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谢印雪。”
青年闻声停下,侧身回眸,耳侧的几缕碎发顺势滑落在颊畔,轻晃着叫郑书微怔。
“你……”郑书讲了一个字便骤然回神,硬生生改了口,扬起手里的线团语气生硬,“这个东西能用几次啊?”
谢印雪没回答,只勾起唇角冷冷笑了一声。
“这不是想清楚你打算和我合作几次嘛。”郑书耸耸肩赶紧摆出吊儿郎当的姿态,捏着线团挪开视线看向别处,等缓过来那股不自在的劲后再抬头,谢印雪早已没了踪影。
“你在看什么?”
穆玉姬和郑书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对他再了解不过,当即就提醒道:“我记得谢印雪在上个副本和一个男人很亲近,感觉他们俩关系不简单。”
“关我什么事?”郑书先是一副“和我无关”的态度,没过几秒又低声嘟囔,“再怎么亲近这个副本也没见着那男的啊。”
“呵呵。”穆玉姬学着谢印雪的模样冷笑了两声,“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个副本到底怎么通关吧。”
“我有在想我有在想……”郑书揉着头顶的银毛,神情开始变得认真,“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好像只要保证自己不被病人找到就行了,就算被找到了,最烂的结果也不过是能看到他们的幻觉而已,没什么难度。”
但也仅限于是“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