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面镜子的瞬间, 谢挽幽心头剧震。
这面镜子,谢挽幽曾在太微宫留存的画像上见过。
古朴的镜框上绘着繁复花纹,形似符文的“溯”字位于最上方,荆棘般的笔画蜿蜒而出, 缠绕着整个镜身。
正是百年前于太微宫离奇失踪的……孽镜台。
孽镜台, 她找到了, 而孽镜台上碎裂的纹路无不彰显着它已经被使用过的事实。
是真的,这个世界,真的曾被谢厌回溯过一次。
孽镜台上的血迹是谢厌的吗?为了回溯时间,让一切重来,他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谢挽幽难以想象谢厌做了什么,孽镜台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她双手撑在棺椁上,心头的窒闷感不断上涌, 有一种不知名的情感几乎喷涌而出。
一滴泪落在了孽镜台支离破碎的镜面上。
这滴泪渗透进孽镜台上的裂隙当中,镜面忽然散发出一缕血色微光, 映得谢挽幽逐渐朦胧的视野亮了起来。
谢挽幽愣了须臾, 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低眼看去,发现凝固在孽镜台表面的污黑血迹竟逐渐变得鲜艳,并诡异地在镜面流动了起来。
血雾如水墨般散开,孽镜台猛然爆发出的光芒瞬间将谢挽幽的身影完全笼罩。
谢挽幽被这光芒刺了一下眼睛, 再睁眼时,面前的场景突然一变,从破败的宫殿转变为一个荒僻的小院。
她落在地面上, 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中又有一丝熟悉的建筑。
荒败的庭院毫无生机,天空是阴沉的, 看不到光亮,寒风卷着枯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更显出了一阵窒息的死寂。
谢挽幽往前走了几步,逐渐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是……谢家?
她怎会突然回到了这里?
谢挽幽还没深入细思,一道满是恶意的声音从门扉里传了出来,拉回了她的思绪:“滚开!小杂种,还嫌拖累得我不够?要死你自己死,我可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永无出头之日!”
另一道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则满是哀求:“娘亲,你带小白一起走,好不好,不要丢下小白,小白不想独自留在这里……”
谢挽幽心中一动,隐约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处,她快步上前,正要破门而入,那扇破败的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谢挽幽看到“她”斜挎着个小包从门里走出来,恶声恶气地冲着门里吼道:“别跟出来,跟出来就打死你!”
她骂完,径自穿过了立在她面前的谢挽幽,谢挽幽这才发现,她在这里是隐形的,其他人看不到也摸不到。
谢挽幽朝着门里看去,就见一小团脏兮兮的灰影冲了出来,咬住了“她”的衣角,徒劳地挽留着“她”,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灰蓝色眼睛里满是泪水:“娘亲,求求你,不要丢下小白。”
“她”头也不回,一掀衣摆,粗暴地甩开了灰团子。
“我偏要丢下你。”
爬上墙之前,她恨声说道:“你已经拖累我太久了,小怪物。”
灰团子还保持着被她甩在地上的姿势,呆呆地流泪。
“她”跃下了墙,身影彻底消失在灰团子的视野里,可它仍执拗着那面墙,像是在期待母亲能够能回心转意,带它一起离开这个满是恶意的地方。
可它终究只等来了失望。
它被唯一的亲人,永远地抛下了。
谢挽幽在它身边蹲下,伸手想要摸摸它的脑袋,当谢挽幽的指尖触碰到它时,谢挽幽听到了它满是恐惧和悲伤的稚嫩心声。
不要离开我……
不要只留我一个人……
离开了娘亲,我一定会死的……
失去唯一庇护者的恐惧笼罩在它的心头,令它做出了一个将让它后悔终身的决定。
“……只要我跟婆子说了这件事,婆子就会把娘亲带回来吧?”
“只要娘亲回来,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怀揣着这样简单的希望,它爬了起来,朝着屋外跑去。
可它完全没有想到,丢下它独自出逃的娘亲的确被抓回来了,可盛怒的王婆子却不肯轻易揭过这件事,出手教训娘亲时,下手越来越重,越来越肆无忌惮。
它惶恐不已,弓着小小的身体,冲上去想要保护娘亲,可它一次次地被踹开,一次次被拳头狠狠砸在头上、身上。
它的眼前逐渐被血色笼罩,连带着视野里的娘亲也被鲜血淹没,它徒劳地朝着愈发模糊的身影伸出爪子,眼前的场景渐渐变黑。
谢挽幽面前的场景也随之暗了下来。
散发着血色光芒孽镜台掠过她的面前,再次爆发出夺目的光芒。
她身边的场景迅速变幻,这次,她落在了一处乱葬岗当中。
凄凉的孤月当空,乌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远处,满身血污的小白动了动,逐渐从昏厥当中醒来。
睁眼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恐怖环境,它显然害怕极了,忍着身上的疼痛小声地呼唤:“娘亲?娘亲——”
除了树林当中扯着嗓子怪叫的乌鸦,没有任何人回应它。
小白的声音里带上了哭音:“娘亲,小白错了,你不要不理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