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
乌椤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向叱莲神像,“宋画师问得太多了,神明会不高兴的。”
沈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叱莲神像之下,有九座祭坛,上中下各三座,代表国家、臣僚、士庶,亦象征天神、地祇、人鬼。
祭司们高喊道:“请神使手持神使节杖扣鼓,恳祷而告。”
沈黛不懂祷告什么,转头看向乌椤奚,乌椤奚笑道:“随便说些什么即可,若是不会,我教你,‘万夜希莫,哈布迭’,是请神明降旨的意思。”
沈黛点点头,闭眼祷告,照着他说的话重复几遍,没有看到男子脸上忍俊不禁的笑意。
祭司们又喊道:“请神使大人卜筮。”
祭坛内盛满五谷,数支木牌直直插在其中,沈黛从中抽出一支,木牌上篆刻着她看不懂的文字,她交给祭司,见他们端详许久,嘴里念念有词。
“大吉,大吉!乾上坤下,乃为泰卦!破灾降福,后世并昌!天佑我大楚,天佑我大楚!”
祭司们手舞足蹈,文武百官亦是俯身高声道:“天佑大楚,天佑大楚!”
沈黛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相信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抽到如此好的卦文,她自诩命格不详,运气极差,才会让身边人一个个离开自己。
她看向身边男子,对方还是那副睥睨凛然,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看着,忽而,他将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条银胸坠,银链穿过莲花吊牌,浮雕上刻着叱莲神像。
“只要戴着此物,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南楚最尊贵的神使。”
他双手交叉,俯下身朝她行苗礼,“感谢神使大人,为我大楚带来福运。”
风萧瑟吹过,吹过男子发间的银链,吹过女子的发带,似乎想将他们的发丝搅在一起。
听旨仪式后,上百位宫人手持明灯,放至空中,如繁星点点。
亡灵渡河,千里花靖齐辞神。
祀神礼成,就在众人以为结束的时候,楚王肃立于台上,神色郑重,面向众人道:“今日除了祀神仪式外,还有一道旨意,前日所提之,晟使与楚宫中人私相授受一案,已查明真相,卢司败——”
“臣在。”卢司败上前一拜,声若洪钟,“臣奉楚王公子奚之命,特来宣示此案。这几日有十八人前来向臣首告,经过调查,贪腐之徒已一一查明,证据确凿,无法抵赖。涉案官员,不论职位高低,依法处置,严惩不贷!”
鸿门宴。
这是所有晟使的第一想法,南楚的祀神仪式本与使者无关,将他们叫来,果然是不怀好意。
卢司败手持王令,念出一个个名字,每念一个,便有银狮军上前将那人带走。偌大的多罗台,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廖敏,告发同行画师侵吞驿银,现证实为诬告,按楚律,判杖责八十!”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廖敏登时吓得痛哭不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大人,公子,饶命,饶命啊!”
方才见众人高呼神使之名,廖敏便觉得不对了,只是心存侥幸,想着能躲过一劫。事到如今他简直想抽自己几巴掌,自己察觉不对的时候就该逃跑的!
银狮军逼近,廖敏如溺水之人寻找救命稻草,大声喊道:“清安弟,你救救为兄,救救为兄!你我同行多日,怎能见死不救啊!”
冯秉才几个画师也上前求情:“宋贤弟,此事原是廖时柏对不住你,但罪不至此啊!八十杖责,廖贤弟岂有活命可言?”
往日里对沈黛颐指气使的画师们苦苦恳求,说的全是“同行”“情谊”之类的词眼。
乌椤奚问她:“神使大人,你说呢?这个人,你想如何处置?”
沈黛知道他在试探自己,几乎是毫不犹豫道:“贵国自有律法。”
她行事低调,不代表人尽可欺。
乌椤奚目光带了欣赏,面前女子与记忆中的黄衣少女重叠起来,她褪去了曾经的青涩,背负着明学的重担,但一身风骨,从未被冰霜侵蚀。
廖敏整个身子绝望跪下,被银狮军架走。
沈黛垂眸道:“奚公子让在下看了一出好戏,不知还有什么惊喜没有告诉在下。”
“自然是有的。”
“哦?还有什么,请公子一并告知。”
乌椤奚想了想,笑道:“罢了,只是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他有两件事没有告诉她。
一是,祭坛里所有木牌的内容都一样。
二是,“万夜希莫,哈布迭”的意思是,好久不见,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