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部曲 第二集 乙 云梦凝芳 第六章 渔火(1 / 2)

仙剑神曲 牛语者 4109 字 1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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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年石中剑高举过顶,转手劈落,一蓬罡风挟着滚滚雷鸣,如天庐倾塌,罩住十数丈的方圆。

他这一剑没有半点取巧虚招,一如其秉性光明磊落,浑然无俦。而剑势之盛、声威之壮,却令人陡生出不可匹敌之感,如伫风雷中心,心神俱撼。

晋公子玉箫中暗藏的三十六般变化,在石中剑大开大阖的这一劈之下,竟全不管用,直觉得无论如何应变,终躲不过当头的雷霆一击。

无可奈何,惟有横过玉箫,蜻蜓点水一般,击在石中剑上,只盼以巧破千斤。

“叮”的一响,玉箫远远荡了开去,晋公子顿时门户大开,身前要害,全数暴露在盛年眼皮底下。

他暗吃一惊,实在没料到,盛年居然使出如此刚猛雄浑的剑招,印象里,翠霞剑式中并无此招,以致一个疏忽,吃了大亏。

晋公子终究了得,心念急转间抽身飞退,左肩微耸,拂出东海平沙袖,护在胸口。

盛年朝前一步,口中吐气扬声,石中剑中宫直进刺出,这一剑,与方才那电光石火的风雷之式,又有不同,招式变得十分凝重缓慢,仿佛手上拖着千钧重物。

晋公子的东海平沙袖用老,盛年的石中剑这才堪堪杀到,刚好赶上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噗”的戳破袖襟。

旁人未免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不明白,怎的盛年如此笨拙缓慢的招式,竟一举破了平沙岛的绝技,惟独丁原瞧得是心弛神摇、大声喝采。

以他的眼力修为,才能体会到盛年早料敌先机,算准晋公子退守之中必会护守身前,所以才以慢打快,以逸待劳。

可弄不明白的是,盛年的这套剑法气势绝伦,大拙不工,隐隐脱胎于翠霞的大衍九剑,不晓得是如何参悟而来的。

晋公子的大袖,宛如泄了气的皮囊,立时瘪了下去,眼见石中剑刺到胸前,脸色不由大变,正打算挥动玉箫,与盛年拼得玉石俱焚,盛年却手腕一压一收,石中剑倏忽而退。

短短两个回合,东海三英之一的晋公子,居然一败涂地,这样的结果,连丁原也没料到。

想来,在正常情形下,晋公子再不济也能抵挡二、三十招,奈何盛年两记奇峰迭起,对手偏自负过甚,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连碧海潮生曲这等绝学,都尚未有机会施展,便已落败,未免也有点输得窝火。

盛年见好就收,石中剑剑锋朝下,抱拳道:“晋兄,多有得罪了。”

晋公子面色铁青,心中清楚,如果刚才盛年不收回石中剑,自己多半被穿个透心凉。至于盛年,在自己玉箫的殊死反击之下,也轻则受伤,重则殒命。

盛年在稳占上风的情势底下,自然不肯与自己硬拼,必定会变招以避免同归于尽。这么一来,自己也不会败得太快。

谁晓得盛年居然收剑不战,给旁人的感觉,倒好像他是手下留情,放过自己一条性命般,晋公子出道天陆几近二十年,还头一回败得这样灰头土脸,不禁羞怒交加。

然而适才交手,也让他掂量出盛年的分量,实在自己之上,再斗下去,弄不好自己反会自取其辱。一时间,晋公子手握玉箫,进退维谷。

盛年微笑道:“晋兄,盛某方才因害怕与你两败俱伤,不得不收剑撤身,继续打下去,你我也未必能分出胜负。

“依在下看来,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彼此各退一步,先听听墨师妹是怎么说?”

晋公子冷哼一声没回答,丁原却差点笑出声。

盛年应对晋公子的方式,与那日老道士迫退红袍老妖如出一辙,而其中,却同样的用心良苦。以盛年与丁原,当然不会怕了晋公子甚或是平沙岛,却不得不为翠霞派、尤其是墨晶考虑。

再怎么说,墨晶的身分,还是平沙剑派的门下,并未脱离了师门。

墨晶在旁平静说道:“晋师兄,小妹拜托你回禀师父她老人家与耿掌门,就说墨晶虽已离开平沙岛,却终生不会做任何有损本门声誉威望的事,更不敢记恨她老人家。

“求师父与掌门放小妹一条生路,总有一日,小妹定会给师门一个交代。”

晋公子沉吟半晌,漠然回答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墨师妹,我也不逼你跟我回去了。你的话,我一准半字不差的带到,但我也有一句话要提醒你。”

他的话一出口,旁边的那些平沙剑派弟子,无不暗中松了口气。

盛年的石中剑一猛如斯,还有一个曾经打得耿照三个月不能下床的丁原,这些人心里早打起了退堂鼓,碍于晋公子在场,却不敢说出罢了。

墨晶道:“晋师兄,小妹洗耳恭听。”

晋公子道:“师门终归是师门,就算有委屈你的地方,也应该记得本门对你的养育栽培之恩,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你还是平沙剑派弟子,就需以本门大业为重。”

墨晶点头,肃然道:“小妹记下了,多谢晋师兄。”

晋公子目光转向盛年道:“姓盛的,我今日斗不过你,输得无话可说。此回平沙岛,晋某当闭关苦修,青山不改,咱们来日再会!”

盛年微笑道:“晋兄豪情,盛某甚是钦佩,不过比起斗剑,我却更喜欢跟阁下坐下来比酒量。”

晋公子一怔,摇摇头道:“不成的,你是本门大敌,咱们这辈子是交不成朋友了。”说罢,玉箫还袖,再不看旁人一眼,掠身向东而去。

墨晶静静目送晋公子等人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蓦然嘤咛一声,自朱唇里溢出一缕鲜血,滴落在雪白无瑕的衣襟上,宛如杜鹃残阳,凄艳无比。

盛年站得最近,见她的面色刹那苍白,立觉不妥,问道:“墨师妹,你受伤了么?”

墨晶竭力压抑住,胸口翻腾着好似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气血,嘴角含着一丝淡淡浅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被晋师兄的东海平沙袖拂中了一下,稍歇片刻就好。”

盛年是此中行家,怎能不知强压内伤的后果,况且墨晶在受伤后,还与晋公子恶战许久,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全凭一股坚强意志支持。

如今强敌已去,心神一松,伤势顿如洪水猛兽直压过来,为害更甚先前。

他来不及多想,取出一枚布衣大师炼制的“太乙元真丹”道:“墨师妹,先将丹药服下再说。”

墨晶晓得,此丹是布衣大师耗费数十年心血炼制,如今所剩不过三五枚而已。她实在不愿再接受盛年的恩惠,摇头婉拒道:“盛师兄,小妹没——”话到一半,强压的伤势终于发作,娇躯一晃,便从空中摔落。

盛年手疾眼快,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探身将墨晶接入怀中,一枚“太乙元真丹”送到墨晶樱唇边,沉声道:“快服下,疗伤要紧。”

丁原在旁也劝道:“墨姑娘,你要再逞强拒绝,我就让盛师兄把这丹药扔到海里。”

墨晶眼圈微润,终于默默把“太乙元真丹”服了下去。

她见盛年双目朝着海岸方向打量,已揣测到盛年的意思,低声道:“盛师兄,离这里西南不远的一处礁石里,藏着艘渔船,我们可以暂时到那里歇脚。”

盛年一点头道:“墨师妹,你先莫着急说话,赶紧调息疗伤。”

墨晶清澈明亮的眼眸,深深望了他一眼,听话的合上,将头依靠在盛年宽厚坚实的胸膛上,凝神调息,但在脑海深处,那传自盛年身上的火热体温,跟胸前有力沉稳的心跳,却怎也挥之不去。

三人寻到墨晶藏在岩石深处的小渔船上,盛年扶着她坐下,静修了一会儿。

“太乙元真丹”的药力渐渐散开,墨晶脸上重又有了血色。

那一抹娇艳的红晕,映衬在冰肌玉骨的颊边,分外动人。

不过,晋公子那一记东海平沙袖,打得着实也不轻,即便有“太乙元真丹”之助,若要复原,也要一段时日。

墨晶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瞧见,盛年充满真挚的关怀之色。

她靠住船舱的板壁,轻轻道:“盛师兄、丁师弟,多谢你们了。”

盛年微笑道:“墨师妹,你怎么越来越会客套了?”

墨晶徐徐道:“除了这些,小妹还能说什么呢?我亏欠你们的实在太多了。”

盛年有意转开话题,环顾小舟问道:“墨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藏了艘船?”

墨晶道:“这本是家父捕鱼用的小船。那年我回到家乡不过一年,就有平沙岛的同门找到我家。幸好小妹与家父刚巧出海打鱼,才躲了过去,事后小妹就与家父商量举家远迁,只把这艘小船藏在这里,算为我聊避风雨之用。”

丁原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独自留在此地,难道——”

墨晶没有回答,但这个答案,盛年纵是再笨也能明白。他的虎躯一震,苦笑道:“你何苦如此?”

墨晶垂下头来,朱唇微微颤抖,仍是不答。但她的芳心却宛如手指无意间卷绕的衣襟,柔肠百结,欲说还休。

丁原眼珠一转,起身道:“盛师兄,难得我们能再见着墨姑娘,我这就去弄几坛好酒来,今晚大伙一醉方休。”不由分说,出了渔船。

盛年明白丁原是故意制造机会,好让自己劝说墨晶改变主意,出面作证。

但他若真存有这样的想法,又何须苦等到今天,当下说道:“墨师妹,你心中的苦衷,盛某虽是粗鲁男子,也能了解一二,更从没有记恨怪罪你的意思。

“这回若不是丁师弟……带我前来,我原本也不想打扰你,没想到,却碰巧又撞上这么一档子事。”

墨晶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奇怪的微笑,道:“盛师兄,这回还是你救了我,难道不怕我再害你一次?”

盛年虎目凝视着墨晶,仿佛直看到她的心底,缓缓道:“其实你也是受害者,你的心里比我还苦。我还能得到师父与朋友的信任与同情,而你却已一无所有。

“在盛某心中,甚至希望你能再害我一次,如果这样能够让你重归师门的话。”

两行冰冷的泪水,悄无声息的从墨晶面颊上淌落,她没有想到,自己受了那多的委屈,为师门付出那多的牺牲,到最后唯一真正能够了解、体谅自己的,竟是自己在迫不得已下,诬陷迫害的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