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史谬赞。”
“陈家一向讲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是陈家嫡妇,不管楚仁纳了多少女人,都越不过你。”
“小女记住了。”
“恩。”
二人不再说话,直到马车停在法云寺。
奴婢搬来一张马凳:“大爷,到了。”
“溶月,你去吧。”
“是。”
今日无雨,一过寺门,溶月望见一片寂寥,四下无人,风中似有诵经声,声色飘渺,听不真切。
她抬步向里,未到深处,急雨忽至,她提步狂奔,将奔上最后一层台阶,右脚骤然一滑,身子半斜,栽进了雨里。
“扑通——”
浮水直灌鼻腔,呛得她几欲窒息:“咳咳咳——”
偏偏此时,一人踩着石青靴,走过她身侧,这人步履从容,踩出的水花匀如滴漏,全溅向了她。
她顾不上抹脸,回眸一看,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清瘦如翠竹,身姿飘飘似要被风卷回九天的谪仙。
神色怔忪中,一个小沙弥走到她身前:“女施主,你没事吧?”
“没事。”
溶月爬起身,走进塔楼。
楼内幽暗,穹顶甚高,北墙竖着一尊高佛,佛陀法相庄严,佛龛摆着两盏烛台,一盏亮,一盏灭。
蒲团上跪着一个人,正埋着首,缓敲木鱼:
“咚——咚——咚——”
“小女宁溶月,见过陈二爷。”
木鱼声不停,直到豆大的雨滴顺着她的青丝,一滴滴地砸上青砖,陈晏生才放下木鱼,转过身。
她惊得小退半步。
陈晏生的脸,一半剑眉星目,貌比潘安,一半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彷佛黄泉边最丑陋的夜乞叉。
“吓到了?”
她曾看遍九幽魑魅魍魉,见过比陈晏生更加面目可憎、凶神恶煞的脸,她不是畏惧,而是惊愕。
“没。”
“呵……”
陈晏生笑了,这一声笑,轻轻浅浅,像春日的第一阵柔风吹到脸上,暖暖的,淡淡的,痒痒的。
“宁姑娘遇事波澜不惊,难怪阿仁喜欢。”
陈晏生的笑越深,深到俊秀的半脸顾盼生辉,佛光普照,丑胜鬼魅的半脸越发狰狞,犹如魔临。
“陈公子独具慧眼,遇上他,是小女福深缘厚。”
“呵……”
陈晏生又笑了,这一声笑依旧轻浅,可入到人耳却如冬日的第一阵寒风,冰冷、刺骨、又无情。
这个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坐吧。”
“谢陈二爷。”
“贫僧法号戒欲,宁姑娘可以直呼贫僧法号,亦可唤一声师傅。”陈晏生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佛号在空荡的塔楼盘旋成回声,伴着甘甜宁静的檀香,在耳边来回震荡,彷佛能把人心荡清澈。
黄泉有鬼,名唤画皮,此鬼善变化,或变作神佛、或变作至亲,能勾得鬼魂散了六魄,灰飞烟灭。
眼前的陈晏生,像极了画皮鬼。
“二爷的法号是自取,还是高僧赐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