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摇了。
因为老侯爷的托付,因为这一点血脉亲情,哪怕陆淮之无恶不作,天理丧尽,他还是动摇了,是吗?
无妨。
宁以卿垂下眸去。
私放印钱或许不是什么重罪,诬陷叔母、私通婢女至多也只是私德不检,算不上罪名。
这种种,都要不了他的性命。
只要一息尚存,陆淮之的后路就仍在。
他依附着陆宴礼这个安平侯的名头,若再有旁人助力,他日会不会东山再起?宁以卿不好判断。
一切都是未知,她猜不到,摸不准。
但宁家前世悲惨的结局她不会忘记,父亲的尸体被凌虐的惨状她仍历历在目。
她绝不会拿这些去跟老天赌。
所以,所谓的后路——她早就替陆淮之断了。
她微微侧过头,往门外看去。
初冬的夜黑得格外快,外头只稀稀疏疏掌了几盏灯,看不见什么,只能见到树影摇晃,可知北风定然刮得格外大。
不然,她的身体也不会觉得越来越冷,四肢百骸如同浸入寒潭一般,刺骨的寒冷叫她已经微微颤栗。
京兆府的人应该就快到了吧?安平侯府接二连三出事,饶是陆家自己有心遮掩,也再也掩盖不住了。
这些事情,就交由官府来查吧。
不用陆宴礼决断,也就不用他来背负六亲不认的罪名。
宁以卿回过头来,出神地盯着陆宴礼看了一会儿。
她看着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听不见这些人在说什么,因为耳边的轰鸣声渐起,眼中所见场景,也逐渐被黑影沉沉盖去。
胸腔之中忽如火燎,一团烈火仿佛从肺腑之中升起,旋即裹挟着腥甜的血腥气味,溢上喉头。
宁以卿心神微动。
药效完全发作了。
一口气尚未呼出,却猛地呛住,她急咳出声,却觉得口腔潮湿粘腻,然后那股热流就这样从口中喷涌而出,从她的下颌再往下,脖颈也感到微热的液体流过。
喉头被鲜血呛到,让她更止不住地一口口呕出血来。
腥甜满口,湿热满襟。
陆宴礼的脸就这样消失在她眼中,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一望无际。
宁以卿却心满意足般地扯出一抹笑来,然后任由自己,就此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