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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诅咒 灯无荞麦 1990 字 4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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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手抽回窗外,人鱼蹼掌前伸,再度握了上来。

它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地将那只始终放松的手掌重又拉回窗框,拉到身前。

再开口时,那喉咙像某种堆满青苔的蚌壳在被艰难撬开,“……很远。”它说。偏过头,停顿片刻,它似乎也在倾听自己的声音,可这已经是失去声音的一句,喉咙滑动数次,“海上……总是很远。”

又是几乎无声的一句。

艾格视线下移,从它时不时滚动的咽喉,望去胸膛上的那道伤。

“看得出来,一路上危险还不少。”一时间,他想不到海里有哪种危险会损伤着这种动物的嗓子,误食了什么东西?有异物卡在那里?这样想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摸向了眼前的喉颈。

人鱼注视着那只碰来咽喉的手,规律扇动的长鳃慢慢贴到脑后。

手底下喉骨完整分明,没有任何异样。咽喉的伤本就肉眼无法看见。

“有东西卡在这里?”艾格问。

人鱼的喉咙再度酝酿起一点震动,应声的话从胸膛来到嘴边,它张开嘴。

没等那嘶哑之音再次出现,艾格抬了抬手,把手背上的下巴合了上去,“点头,或者摇头。”

于是人鱼闭上嘴,摇摇头。

很难说清它的注意力是否在这句问话上,它一边摇头,视线却始终跟随着那只从眼前收回的手。

“知道自己喉咙受伤的原因吗?”

停在手上的视线来到他的眼睛,这回它像是思索了片刻,再度摇了摇头。

艾格不再询问了。

越过它的发顶,他看去它背后黑漆漆的舱室。

油灯已经在里面燃尽,若隐若现的海水气味从内飘来,那是海上无处不在的一种气味,理所当然地充斥在轮船每一个角落。

短短半个夜晚,这间大船管理者的舱室已然成为了这条动物的地盘。

无论它几次三番赖着这条船有什么目的,但此时此刻,对于这条浑身挂伤的动物来说,比起需要用爪牙搏斗的海底,也许这艘被恐惧统治的人类轮船才是它最从容来去的场所。

只要他对它鸠占鹊巢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艾格看向那截回归沉默的喉颈。

“领地是你的名字。”短暂的沉默后,他再次说,却并非对着一窗之隔的面孔。

视线上移,头顶是那间摆放红珊瑚的船长室,他猜测着这种动物共通的习性。

“……人鱼以领地命名。”

在海上碰到这样一条动物的几率是多少?

望着那片屋顶,凝神间他能听到楼上动静。那大概取决于大海有多深,有多浩渺无垠。

名字,领地,人们无法看到深海之事,这种动物身上再微不足道的谜团,也曾像深海那样神秘难解。可他现在知道了,它的名字,它的领地——它的食物,他知道了它们懂人言,通人性,知道了那些神秘莫测的手段,以及那个诅咒里无法缺失的一环——一只以恐惧为食的动物。

碰上这样一条动物的几率本该像大海那样渺茫,可他意识到这里、那里,这些时日的航行中,那座消失的岛屿上,处处都是这种动物留下的影子。

他长久地注视着窗户后的这种动物。

那始终仰起的苍白面孔陈列在黑暗里,眼眶阴影里的灰眼珠几乎呈现黑色,像写满了那些怪谭迷雾的解说。

事实上,它身上也确实能找到那些未知的解说。

头顶响起了脚步声,艾格闻声侧头。

时至深夜,船长室里依旧有不少侍者来往,忙碌的程度则取决于船长肺病反复的情况。

开门声,关门声,似有脚步要从楼梯上走下来了。

窗口的人鱼却对周遭的动静恍若未闻。

沉默里,它握着掌中的手,手指重又碰上了那道伤痂的边缘,一点一点的触碰逐渐变成缓慢的摩挲。

艾格听着耳畔动静,“松手。”

人鱼抬起眼睛,松了点手指,却没完全松开。它低头看了看,又将视线移去一旁的楼梯。鳃尖在黑暗里一次翕动,像是才闻见那逐渐接近的脚步。

把它搁在窗框上的一条手臂推回屋内,艾格瞥了眼一旁紧闭的舱室大门,“开一开门?”

彻底松开蹼掌,人鱼从窗后退开,转身移进阴影。很快地,开门声传来了。

第41章

如果让潘多拉号的船员在这艘船上选择一个最害怕的地方,一天之前也许会是关着人鱼的水舱,而人鱼离开后,大多数人心中的禁地大概只剩下这间摆满刑具的舱室了。

侍从们从船长室的楼梯上走下,路过门外,脚步却在刻意绕远,灯光更是避开了这扇窗。

不得不说,它挑了一个栖身的好地方。从门边来到窗口,艾格望着窗外心想。

自疫病在船上出现,事务长的舱室从未熄过灯,一盏油灯往往会亮到天明。这会儿窗口漆黑一片,对于行动习惯像戒律一样严明的事务长来说,算得上是反常之事。

路过的那几人频频转头,也许已经心生纳闷,却没一个敢上来问询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