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遮尘布，在她进卫生间之后已经被祁昱揭开了。

但照片墙和她记录身高的墙角，被用遮尘布挡住了。

不得不承认，因为看不见，姜语笙的心理压力稍稍减轻些许。

她继续和楼下时一样的操作，先擦拭家具，紧接着擦客厅的地板。

有勇气进入爸爸妈妈的卧室，是姜语笙自己也没预料到的。

卧室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凝固在了十年前他们车祸的那一天。

可这份勇气仍旧没能支撑住姜语笙不落泪。

她擦着妈妈的梳妆台，看着抽屉里妈妈以前的化妆品和首饰，泪珠子一颗颗地砸落进抹布里。

“姜语笙，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祁昱捉住她的手，要抽走抹布。

姜语笙死死地攥紧，硬是继续擦。

不知不觉间，擦干净父母卧室的时候，已过零点。

“走吧，回你的公寓，或者去Mia家。”祁昱低声和她商量，想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

姜语笙挣开他的手，径自拎着脏水和抹布，退出这间卧室，继而走向她的卧室，同时用背影对他说：“你可以走，我今晚住这里。”

她觉得她可以的，没问题的。

“……姜语笙。”祁昱从身后抱住她的肩。

被桎梏住的姜语笙无法动弹。

他喷在她颈侧的气息是热烫的，传递到她心口的却是微微的凉意。

“……这么久了，你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是不是说明，杭医生透露的是事实，所以你没什么可解释的？”桶和抹布都松开，姜语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一片濡湿，全是她的眼泪。

“对不起。”祁昱的声音听上去像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对不起姜语笙……对不起……”

姜语笙的脑子里倏地冒出一段对话。

一段之前诊疗记录里祁昱和Mia的对话。

Mia在给祁昱做催眠治疗——

Mia：“她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最想对她说什么？”

祁昱：“……对不起。”

Mia：“为什么？”

祁昱只是重复：“对不起。”

Mia换一种问法：“对不起什么？”

祁昱：“对不起，害你失去了你的亲人。”

彼时听的时候，姜语笙理所当然地判定，祁昱指的是祁家内斗间接造成她父母的去世，他姓祁，是祁家的一份子，所以他认为他也有一定责任，他充满负罪感。

可现如今姜语笙明白了，他的负罪感根本就是来源于……

眼睫一眨，又是一串眼泪嘀嗒滚落：“祁昱，你还记得上一次你背着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我回答过我什么吗？”

她喉头又酸又哽：“你回答我说‘没有’，你说你当年没有因为你二哥参与进祁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你说你没有的……没有的……”

其实他那个时候很明显地顿过一下，她明明察觉到了，可是在他说出“没有”之后，她因为得到自己内心迫切想要的答案而没有去在意。

所以原来，不是她多心，不是她过度敏感，是他真的在犹疑。

“你现在重新回答我……”落地窗的玻璃映出他们此时此刻的身影，姜语笙盯着玻璃上深埋着脸在她后脑勺的祁昱，“重新回答我，你当年为了帮你二哥，参与内斗了，是不是？”

祁昱圈在她肩膀的手臂刹那间收紧，连他的呼吸都变得很沉重。

姜语笙闭上眼睛。她为什么还非得问呢……问了，也不过是把原本深埋在皮肤之下的血淋淋的腐肉挖出来刺目地呈现在两人之间，不是吗……

“姜语笙，”祁昱开了口，“我无数次地想过，死掉的为什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