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圣诞节那天，北京下了雨夹雪。不是一片白皑皑的带着节日圣洁本意的无瑕白雪，而是湿漉漉的，落在身上悄无声息浸透人的雪水。街上店铺为了招揽客人做了节日装点，红丝绒，绿松枝，白棉绒和闪闪发亮的铃铛彩带，似乎再配上一首安眠曲，就是无边梦乡。只要今天不是工作日的话。一直到圣诞节的前一天，柳青霭都觉得心焦难耐，这让她有些后悔在杨知远面前拿乔。尤其杨知远并不像她一样，看上去一切如常，几天前说着“不想等了”和“求求你”的人突然没了声音，柳青霭想杨知远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又免不得担心他会突然改变主意，重新想要退回到之前的关系。可恨，柳青霭默念着，这人着实可恨。她提前预约了一束玫瑰，在花店等着店主打包时，不少人进来买玫瑰，都得到“不好意思，已经卖完了”的答复，无一例外懊恼离去。柳青霭捧着这束玫瑰，觉得自己是个未雨绸缪的幸运儿，又怕自己只是个火柴还没燃尽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是放心不下，她给杨知远打去了电话。“下班了吗？”“没。”杨知远答得很快，又马上补充说，“不过快了，最多一个小时就能结束。”“我这边下班了，马上往你那边赶，我们在你公司楼下见？”“为什么？”杨知远笑着问她，“在家里见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赶过来？”他在那头装傻，故意要柳青霭窘迫。“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圣诞老人太忙了，所以替你叫了礼物配送，送货上门。”“贵重易碎物品也能快递上门吗？”“对。”杨知远电话那头闷闷地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说：“不会太久，我会尽快，你慢些过来。”柳青霭打了辆出租车，她抱着捧玫瑰，很是打眼，司机频频从后视镜打量她，她也并不在意，只是一直看表，希望能快点去杨知远身边。晚高峰的北京不给柳青霭这样的机会，她被堵在了高架桥上，城市的动脉栓塞，久到柳青霭快要死于等待，成为即将被代谢吞噬掉的红细胞。在焦急里，她却微妙地品尝出一点庆幸。柳青霭觉得，此刻自己像是要去考一场提前拿到了试卷…
圣诞节那天，北京下了雨夹雪。不是一片白皑皑的带着节日圣洁本意的无瑕白雪，而是湿漉漉的，落在身上悄无声息浸透人的雪水。街上店铺为了招揽客人做了节日装点，红丝绒，绿松枝，白棉绒和闪闪发亮的铃铛彩带，似乎再配上一首安眠曲，就是无边梦乡。只要今天不是工作日的话。一直到圣诞节的前一天，柳青霭都觉得心焦难耐，这让她有些后悔在杨知远面前拿乔。尤其杨知远并不像她一样，看上去一切如常，几天前说着“不想等了”和“求求你”的人突然没了声音，柳青霭想杨知远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又免不得担心他会突然改变主意，重新想要退回到之前的关系。可恨，柳青霭默念着，这人着实可恨。她提前预约了一束玫瑰，在花店等着店主打包时，不少人进来买玫瑰，都得到“不好意思，已经卖完了”的答复，无一例外懊恼离去。柳青霭捧着这束玫瑰，觉得自己是个未雨绸缪的幸运儿，又怕自己只是个火柴还没燃尽的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是放心不下，她给杨知远打去了电话。“下班了吗？”“没。”杨知远答得很快，又马上补充说，“不过快了，最多一个小时就能结束。”“我这边下班了，马上往你那边赶，我们在你公司楼下见？”“为什么？”杨知远笑着问她，“在家里见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赶过来？”他在那头装傻，故意要柳青霭窘迫。“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圣诞老人太忙了，所以替你叫了礼物配送，送货上门。”“贵重易碎物品也能快递上门吗？”“对。”杨知远电话那头闷闷地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说：“不会太久，我会尽快，你慢些过来。”柳青霭打了辆出租车，她抱着捧玫瑰，很是打眼，司机频频从后视镜打量她，她也并不在意，只是一直看表，希望能快点去杨知远身边。晚高峰的北京不给柳青霭这样的机会，她被堵在了高架桥上，城市的动脉栓塞，久到柳青霭快要死于等待，成为即将被代谢吞噬掉的红细胞。在焦急里，她却微妙地品尝出一点庆幸。柳青霭觉得，此刻自己像是要去考一场提前拿到了试卷答案却不知道答案真伪的考试，最后成功失败的概率重新又变为一半一半。到头来，还是要上了考场才能知道啊，柳青霭想。等不了了。下了高架桥进了辅路，柳青霭让司机在可以停车的地方把自己放下，天空还在下着不知是雪还是雨的，淅淅沥沥落在身上的水滴，她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带的还是杨知远给自己的那把米白色晴雨两用的小伞。伞已经很旧了，也不大，只够一个人用，多加一个人就有些勉强了，但柳青霭一直不舍得换。眼下这把伞已经无法同时保全玫瑰花和柳青霭了，她抱着玫瑰花，举着伞，躲在公交站台下，看了看手机时间。和杨知远打完电话后，时间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了。导航显示此时驾车还需要半个小时，地铁倒是最快，只要十分钟，但柳青霭免不了担心人流会挤坏她的玫瑰。步行呢？柳青霭切换了导航模式，上面告诉她，走到目的地需要十五分钟。她若有所思，看了看玫瑰花，又把视线移到了伞上。杨知远怕柳青霭着急，也怕横生变故最后让柳青霭等，所以故意多说了时间。工作结束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他想过去找柳青霭，但她的电话不知为何打不通，于是杨知远只能被拴在原处等待。写字楼一层的Costa做了圣诞装饰，杨知远走进去，想起柳青霭说过大学时候过来找他在这里呆了一下午的事，学她那时的样子，买了一杯大杯热美式。他环顾四周，猜测柳青霭当时坐在哪个位置，又是怎样的心境，最终在大楼外墙那一侧的桌子落座，目光却在正对大楼内部的一排高脚椅上停留良久。心虚一般，他别开了眼，转头在人群里，去找说会来的人。杨知远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柳青霭。她穿了长款的驼色大衣和黑色长靴，举着一束玫瑰和自己送给她的那把旧伞，在街道上小跑着过来，此时雨渐渐变成了雪，落在柳青霭身上，把她的衣服沁成深色，她怀中的玫瑰却只是随着她的步伐悦动，鲜妍如初。这样的冬雪夜，她只给玫瑰花打了伞。看清楚这点，杨知远马上冲出去，走了没几步又赶回来，向店员借了一把黑伞，接着跑进了外面的风雪中。柳青霭一路上都在边小跑边关心花的安危，根本没发现杨知远来到了自己面前，看见视野里出现一双黑鞋急忙刹车，却因为路滑差点摔倒，被那人一把拉住带进怀里。下一刻，柳青霭闻到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属于杨知远的味道。她仰起头，看见杨知远，明明此刻她狼狈得不行，却难以置信地开朗，举起玫瑰花抵住杨知远下巴，强迫他看。“嘿嘿，过过洋节。”“圣诞节快乐，杨知远！”为什么穿得这样少？花有什么了不起的，让你宁愿淋雨也要给它打伞？说了不要着急，怎么还是在这种天气跑过来？杨知远原本是应该生气的，但真正把柳青霭抱在怀里，看她举着玫瑰花示好的样子，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只希望能把这一刻留存的久一些，把这一刻的柳青霭记得更清楚些，让他能把它妥善放进脑海角落处的珍宝箱，好能日后常拿出来常常回想，时时感念。杨知远把伞拿得低了一些，借着黑色伞面的遮挡，他微微低头，很快地亲了一下柳青霭的脸颊。“行个洋礼。”他舔了舔上唇，尝到了冰雪的冷冽，似乎还掺杂了些似有似无的玫瑰香气。“圣诞节快乐，柳青霭。”柳青霭的脸很难得地变红了，跑来的这一路，她一直不断预演着今天要说的话，此时出口，话说得断断续续，勉强才能成句。“花，是送给你的……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送你三次……你，你就要给我答复……”她指指手里的花，说“这是第二次”，还想接着说下去，却又咬住了下唇，一副羞耻心后知后觉地冒出，所以很难开口的样子，说着“我…我……”的，支支吾吾很久。杨知远没有催她，柳青霭从他的目光中甚至觉察到了一种无声鼓励。等了很久，最后还是杨知远把她抱在怀里，帮她补齐了那句话。“你是那个第三次？”柳青霭点点头，感觉杨知远在笑，从胸口的震动来感知，他大概笑得很开心，柳青霭想抬头看看，头却被按住。“柳青霭，有些事你要知道。”“什么？”，她问杨知远。“我没见过地久天长的爱侣。”“哦。”柳青霭应了声，“我也没见过。”“我也不相信有不变的事物。”“我也不相信。”“我时常觉得，我可能…根本不会去爱人。”杨知远每多说一句话，柳青霭的心同时下沉一分，她的心在深海里潜沉，不知道海底到底在哪里。“可杨知远，我也不能说我知道，但我还是去做了。”“我知道，你一直比我勇敢。”“所以呢，你…?”柳青霭想问个清楚，却被杨知远叫她的名字给打断。“你说你不知道怎么爱人，在我看来不是这样的，无论你是做柳青霭，还是做柳清，你都是一个拥有爱的直觉和本能的孩子，你天生就知道怎么去爱。”柳青霭失笑，说：“除了你，没人会这么形容我。”“因为只有我见过你爱人的样子。”杨知远道，“所以我总是会问自己：为什么是我呢？一个总是逃跑，总是让你等待，明明大不了你多少却总是说你还不成熟的所谓大人。”“但我现在已经不去纠结那些了。就算没有你的直觉和本能，但我起码还可以后天学习，相信如果是我们的话，或许可以做到。因为看到你如何去爱，我忽然开悟明了了。”他突然向柳青霭道谢：“柳青霭，谢谢你。”“为什么谢我？”直到现在，柳青霭还是没能搞清楚状况。“谢谢你，解放了我爱你的愿望。”明白了杨知远什么意思，柳青霭感觉到喜悦像一团巨大气雾缓缓弥散开来，她能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在耳膜处发出“咚——咚——”的欢鸣，但发出这声音的似乎又不止自己一个。她看杨知远，发现杨知远也在看她，而且看了有好一会儿了。柳青霭现在早已明白自己猜中了正确答案，但这场考试对她而言依旧太难。她追逐在杨知远身后很多年，现在杨知远就在她跟前，柳青霭却不敢伸手，想要花些时间确认这是真的。“为什么……不是，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什么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什么时候呢？杨知远很难定义开始具体是在哪一时刻。在f大的那个夏夜？还是更早，在吵闹的网咖吧台前？又或者回到一切的起点，在那个初次见面的蝉鸣阵阵的夏季中的某个貌似普通的一天？杨知远不知道，也不打算试图搞清楚，和这个相比，他有更想做的事情。于是他刻意忽略了恋人的问话，拉起她的手，一起跑进下班时间等待在写字楼外的其中一辆出租车。他要将他的玫瑰放进玻璃罩中，小心保管，放在一个温暖、明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