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刷到两性关系讲师的情感类小视频的时候,柳青霭正在茶水间,享受午间难得的休息时间。她不知道算法是怎么给她做的推送,周围人闲聊时确实做过恋爱商讨这些,但她并没有参与其中,不知道为什么APP会觉得她对这种视频感兴趣。即使如此,柳青霭还是耐心看完了。视频只有三分半,里面通篇都在讲什么才算是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说这种关系一定是稳定,持久的,不会让人焦虑不安,更不会让人患得患失。柳青霭深以为然,然后仰头一饮而尽今天的第三杯浓缩咖啡,享受着过量咖啡因带来的心跳过速和身体颤抖。她不喜欢太健康的事物,也明白自己过不上健康的生活。柳青霭没有长命百岁的愿望,做个亡命徒是她的梦想。但这不意味着爱上杨知远是自寻死路。柳青霭在咖啡机前举着杯子,最终放弃了接第四杯的打算。只是从一开始就“此路不通”,但命运愚弄,让她现在才明白。今天邱景行六点多来到柳青霭工位旁边,叫她赶紧下班。她前段时间请假太多,不少工作不得已交给其他同事分担,心里本就过意不去,以为邱景行还在因为她丧母的事对她额外照顾,刚要婉拒,听见邱景行又说。“我是受人所托。”柳青霭几乎是马上想到了杨知远。“不过这到底是情趣,还是你们没有对方联系方式怎么的,这种话还要我在中间来回传吗?我又不是黑心老板,记忆里我从来没拦过下属下班吧。”柳青霭不想和邱景行多说和杨知远的事情,只是含糊着说做完手上的事情就下班。“这些话你自己下楼和他说吧。我可不当你们之间的传声筒了。他就在楼下大厅,之前他在这里实习,不少人认识他,大群里都传开了。”“你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坐满了。”送走和他寒暄的熟人,杨知远转过身,和过来找他的柳青霭提起,像是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待。“你怎么会来?”“来见你。”“我认为我们没有要见面的理由了。”“上次分开,你不是说,希望我能为你哭吗?我是过来还你的眼泪。”杨知远的话不在柳青霭的预想范围内,她环…
刷到两性关系讲师的情感类小视频的时候,柳青霭正在茶水间,享受午间难得的休息时间。她不知道算法是怎么给她做的推送,周围人闲聊时确实做过恋爱商讨这些,但她并没有参与其中,不知道为什么APP会觉得她对这种视频感兴趣。即使如此,柳青霭还是耐心看完了。视频只有三分半,里面通篇都在讲什么才算是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说这种关系一定是稳定,持久的,不会让人焦虑不安,更不会让人患得患失。柳青霭深以为然,然后仰头一饮而尽今天的第三杯浓缩咖啡,享受着过量咖啡因带来的心跳过速和身体颤抖。她不喜欢太健康的事物,也明白自己过不上健康的生活。柳青霭没有长命百岁的愿望,做个亡命徒是她的梦想。但这不意味着爱上杨知远是自寻死路。柳青霭在咖啡机前举着杯子,最终放弃了接第四杯的打算。只是从一开始就“此路不通”,但命运愚弄,让她现在才明白。今天邱景行六点多来到柳青霭工位旁边,叫她赶紧下班。她前段时间请假太多,不少工作不得已交给其他同事分担,心里本就过意不去,以为邱景行还在因为她丧母的事对她额外照顾,刚要婉拒,听见邱景行又说。“我是受人所托。”柳青霭几乎是马上想到了杨知远。“不过这到底是情趣,还是你们没有对方联系方式怎么的,这种话还要我在中间来回传吗?我又不是黑心老板,记忆里我从来没拦过下属下班吧。”柳青霭不想和邱景行多说和杨知远的事情,只是含糊着说做完手上的事情就下班。“这些话你自己下楼和他说吧。我可不当你们之间的传声筒了。他就在楼下大厅,之前他在这里实习,不少人认识他,大群里都传开了。”“你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坐满了。”送走和他寒暄的熟人,杨知远转过身,和过来找他的柳青霭提起,像是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待。“你怎么会来?”“来见你。”“我认为我们没有要见面的理由了。”“上次分开,你不是说,希望我能为你哭吗?我是过来还你的眼泪。”杨知远的话不在柳青霭的预想范围内,她环绕周围看了一圈,围观的窃窃私语的人逐渐聚集起来,她拉着杨知远的袖子想让他转个身背对着人群,同时也隔绝开带着探究意味的好奇的视线。她不想让杨知远被议论,更讨厌他被其他人当作动物园的珍稀动物一样打量。但杨知远敏锐地察觉了她的意图,依旧站在原处不挪动。柳青霭把手拿回来,很轻地叹气。“所以呢,你是要现在要哭给我看?”“在这里可能有些难。”杨知远扫了一眼周围,在人群里应该是看见了熟人,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算作打了招呼。“我们要不要先吃个饭?”“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坐在杨知远的副驾驶上,柳青霭盯着红绿灯数字的倒计时变化,开口道。“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因为分别那天,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直白又不留情面。你喜欢把事情做的体面,分手后纠缠不清不是你的作风,你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你这样做,不是吗?”“我不是来纠缠你的。”“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找我?”“我不是早就回答过你了吗?”红灯终于转绿,杨知远向左调头回转,从后视镜里看她。“为了偿还你的眼泪。”柳青霭第一次告白被杨知远拒绝,提着行李离开杨知远的出租屋的那个晚上,杨知远一直跟在她身后,隔着十几米,不远不近地。他看见她进了一家临街的麦当劳,拿着一杯草莓新地在对窗的能看见街景的卡座坐下。北京那几天连续发布了暴雨预警,天气预报说当晚会下起一场大雨,杨知远出门前带了伞,站在街对面,却还是没能躲开这一场柳青霭所布下的的泪雨。后来雨也跟着柳青霭一起,滂沱着落下,宣告漫长雨季开始。等到雨停后玻璃窗上的水滴不断凝结滑落,弥散在空气里,只在原处留下浅浅的水痕,柳青霭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经沉沉睡去,杨知远走进店里,交还了那把被柳青霭遗弃的伞。他希望柳青霭不要因为讨厌他连带着不要这把伞。他知道这把伞不能止住柳青霭的眼泪,但多少也能让她借此遮阳避雨。现在想想,柳青霭几乎从来没有向他主动索取过什么东西,也几乎从来没有要求他为自己做什么事,唯一一次只要求杨知远如她所愿的方式去爱她,杨知远也做得态度犹疑,吝啬又节制。“我不是说要答应你任何要求么,只要我能做到,我现在是来信守承诺的。”“那你可以开始了。”“现在吗?”“怎么,做不到吗?”柳青霭知道自己从头至尾表现得都莫名其妙,从她坐上杨知远的车开始,她就在后悔。她努力表现得残忍无情又游刃有余,但她比谁都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一张纸壳,一戳就破。和杨知远相处越久,为了完善这个谎言解释得越多,她的一切语言和行动就会越漏洞百出。她怕自己流露出在隐约期待杨知远会过来挽回她,说着她对他如何如何重要,而他又多么不能失去她之类的话,更害怕如果杨知远真的那么做了,自己会在这样的他面前不堪一击。这一切都会泄露一个对柳青霭不利的真相。所以她要赶紧逃开。“我提出分手的本意不是想要借你的回应来证明你对我的爱情。但如果两个人曾真心相爱过的话,为对方痛哭一场总是做得到的。从你当时和现在没能马上做到来看,杨知远,你在爱我这件事情上实在没有什么进展。”杨知远在路旁停车熄火,解开安全带的桎梏,认真的去看柳青霭,柳青霭显然对这种注视感到慌张,但依旧不服输地坚持与杨致远对视,不肯做先移开目光的那个人。她大可不必这样坚持,杨知远想,只要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憎恶和怨恨就可以逼退他,杨知远下一刻就会像车辆燃起大火一样为了求生弃车而逃。时隔一段时间再次可以仔细端详柳青霭的脸,杨知远后知后觉明白了想念和疼痛一样具有滞后性,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被切离开身体的当下并不能立即感受到疼痛一样,明白失去也是后知后觉。他想和柳青霭说他知道了,邱鸽告诉了他当年的一切真相,他终于明白,柳青霭经历了什么,柳青霭又背负了什么。他想问柳青霭怨吗,恨吗?这些怨恨是否盖过了爱,又让她为曾经爱过杨致远感到后悔?他想说他还是爱的,他还想不知廉耻地请求柳青霭能不能忘记上一辈的恩怨,像什么都不曾知道的那样回到他身边。这时他又想起他和曲雅闻分手时曲雅闻想要挽回他,他那时说的话。忘却本身即是背叛。这句话竟成了他的判语。他知道他不必问出口。柳青霭已经做了选择,离开就是她的答案。“今天天气太好了,不是个流泪的好日子,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守约。”“不必了。”柳青霭打开车门跳下车,最后和杨知远告别。“杨知远,我们别再见了。”说着不和杨知远再见面的人,却会在凌晨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来。他以为柳青霭是打错了,但因为想听见柳青霭的声音,还是很快接听,电话并不像他料想的那样很快挂断,那头的柳青霭很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浓浓醉意。他应声,柳青霭又叫,他再应,如此无意义地重复了几个回合,柳青霭的声音渐渐小下来,变成几乎是贴着听筒一般的窃窃私语。“你为什么哭不出来?”他终于确定柳青霭是真的醉了,心里却觉得庆幸。“哭泣也是种能力,我太久没练习,有些忘了。”他想了想,又道歉,“对不起。”“我才不要你的对不起,更不要你硬挤出的眼泪。”杨知远听见柳青霭似乎拿着手机在原地踱步,拖鞋踢踏踢踏地响,觉得柳青霭楼下的住户或许此时正深受层间噪音其害,提醒她:“很晚了,楼下邻居可能会找上来。”柳青霭很乖地“哦”了声,他果然没在听见拖鞋踢哒的声响,只剩下柳青霭有些急促的浅浅呼吸。她小声炫耀,像是在和杨知远邀功:“我把拖鞋脱了,光着脚走,邻居就不会找上来了。”杨知远有些哭笑不得,没等说些什么劝她,柳青霭又拾回了之前的话题。“所以你为什么哭不出来?”“你躺到床上盖好被子我就告诉你。”“我凭什么听你的?讲不讲随便你。”这个时候,她又很清醒。杨知远不作声,隔了一会,他听见那头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和床垫的吱呀声。“我现在躺在床上了,你说吧。”杨知远在黑暗里无声地笑笑,身体坐起来靠在床头,拧开了床头的夜灯,料想本就遥远的睡意今夜应该是不会来了。“因为我不想如你所愿。”“就这样?”“就这样。”“杨知远,你自始至终都对我很坏。”杨知远附和她说“对”,又说:“这样你才会一直记得我,每当想起来我,心里都会有遗憾。比起你恨我,我好像更害怕你忘记我。我就是这么坏的人。”“所以我为你哭了很多,你看见的次数很少,看不见的时候更多。”杨知远感觉心脏似乎变成了不断增长的铅块,他成了除了名为心脏的铅块其他什么都没有的铝壳易拉罐,只能被牢牢钉住,一动也不能动。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又说了一遍“对不起”。“陷入爱的人,流泪多半是很容易的,你是陷入爱的人吗?”杨知远轻易地承认了,柳青霭又问:“你爱谁?”答案明显又呼之欲出,但杨知远不知道明天柳青霭会不会记得今晚他们所说的一切,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资格说爱。他咽下一个“你”,柔声劝柳青霭:“你如果现在不挂掉电话,第二天一早清醒过来恐怕会后悔。”“你为什么要劝我挂电话,你不想和我说话了吗?”“想。”杨知远难得诚实。“你还没说呢,杨知远,你爱谁?”“我爱你”这三个字说出口比想象中容易,杨知远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不肯轻易将它说出口,仿佛它是洪水猛兽。“我爱你。”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这是他初到人世间牙牙学语时学会的第一句的词句。“真的?”“真的。”柳青霭听上去已经倦极了,说话的声音逐渐微弱,想要强打起精神,但还是被睡意淹没。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但杨知远还是听见了。“我也爱你。”她并不恨他。无论杨知远对她有多坏,在爱之一字上多么吝啬怯懦,又让柳青霭等待了如何漫长的时间,柳青霭的答复永远只有爱。杨知远放下手机,通话此时还在进行中,他捂住听筒,怕自己这端的声响惊扰了柳青霭的好眠。下一刻,他冲到洗手间,抱着水池开始全身痉挛着呕吐,因为被爱而产生过重的应激反应。掏空胃袋后,他打开水龙头,抬起头,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张被泪水模糊的脸。杨知远木然思考了几秒才想起那张脸的主人是谁。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