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皱眉思考之际,真定公主道:“罢了,你们此来也不容易,先在我这里住下,歇息几日,我们再从长计议,摩利可汗活着一日,伽罗即使再猖狂,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贺融:“那就叨扰公主了。”
真定公主对他们态度的转变,意味着侍女鸿雁也不再冷淡,她引贺融三人去歇息,对他们道:“我好久未见公主如此高兴了,多谢你们。”
贺融:“朝廷不想打战,也想要安定,若是西突厥能与朝廷和议,我会呈请陛下派人过来,接公主回长安,届时鸿雁娘子也可回去与亲人相见了。”
鸿雁苦笑:“希望他们还在人世吧。”
她带着贺融他们来到另一顶帐篷:“放心吧,外头有公主的人守着,伽罗不敢到这里来放肆的,你们只管放心住下,至于高娘子,可以单独住在隔壁的帐篷,我带你过去。”
三人谢过鸿雁,贺融正想再多问一些这里的事,就见一名侍女匆匆进来。
“鸿雁姑姑,大夫说伽罗叶护那一脚正中心口,阿青恐怕不行了!”
不必鸿雁解释,贺融他们也知阿青必是方才那个汉女奴隶。
三人俱都脸色一变。
第38章
阿青躺在chuáng上,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贺融他们进去之时,大夫正把完脉起身,看见鸿雁,便摇摇头。
鸿雁深深蹙眉:“如何”
大夫是个突厥人,汉语有些别扭,但脸上的表情不难让人看懂:“恐怕救不活了。”
贺融对鸿雁道:“她方才为我们解了围,还请鸿雁娘子尽力施救,它日我必有重报!”
鸿雁沉吟片刻,对大夫道:“可敦那里还有人参和藏红花等药材,你若需要,我去拿来,这人要救活。”
大夫叹了口气:“我尽力吧,但再珍贵的药材,对她也没什么用处,顶多再吊几天命而已。”
高氏坐在chuáng头,看着阿青孱弱的身躯,禁不住鼻头一酸。
她轻轻握住阿青的手,生怕碰伤了对方。
但阿青似有感应,眼皮下的眼球微微颤动,居然睁开一条缝。
高氏大喜,忙扭头转向大夫:“她醒了!”
大夫忙上前察看,片刻之后,表情却不见放松。
阿青嘴巴张合了一下,勉力吐出四个字:“鸿雁……姑姑……”
鸿雁道:“你放心,有可敦在,伽罗不敢将你带走的,这几位是可敦的贵客,你方才救了他们,可敦也会救你的,你好好养伤。”
其实阿青不过是真定公主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女奴,当年被突厥人掳来之后,正好鸿雁手下缺人,就被她要了过来,阿青死了,真定公主顶多再让鸿雁去找一名侍女,但对贺融他们而言,这名女子却因方才的举动,而对他们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阿青微微合眼,露出一个高兴的表情,旋即又因伤势而表情扭曲。
高氏哽咽:“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方才为何要不顾性命安危,为我出头?”
阿青的神情有些黯然:“……我、我刚被掳来时,就已经被糟蹋了,身子不gān净了,但你……与我不同,若是叶护愿意、愿意放过你,我就是被……也无妨的……”
虽是萍水相逢,却因一念之善,而愿以身相代。
阿青不认识高氏,也不知道救了高氏对她会有什么好处,但她经历过痛苦,所以不愿让同胞再经历一回。
在张家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在被濮氏发卖,折磨得死去活来时,高氏也从未哭过,但此时却再也忍不住,qiáng忍着的泪水滚滚落下。
她跪在chuáng榻前,紧紧握住阿青的手:“好妹妹,我欠你一条命,你快些好起来,我带你回中原,带你回故乡,好不好?”
“故乡……”阿青的眼神变得缥缈,“我家门口有条河……河边栽着白杨,chūn天花开,孙郎会将那些花都串起来,戴在我的头上……”
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终至不闻。
高氏紧紧攥着她的手,全身颤抖,忽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怆然到了极致的悲鸣,伏在chuáng榻上,痛哭不能自已。
薛潭一个大男人同样忍不住,早已泪流满面。
连见惯了突厥人血腥残忍一面的鸿雁,也不忍地闭上眼。
兔死狐悲,同为汉人,阿青的死,仿佛是千千万万被掳至胡地的汉人之死。
只有贺融,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面色冷漠,一滴眼泪也没有。
他捏紧了手中竹杖,忽然转身往外走。
薛潭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去找伽罗的麻烦,忙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