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隐约听到“客运站”几个字的时候，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片刻，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顾林洬这姿势难受却安然的睡相。

瞧着他这样，慕辞眸光暖了暖。

车开过汽车客运站，还有三四站才到终点，他没吵醒他，只是探手托住他的头，将他的头拢向自己，用自己的手替换了顾林洬护着婴儿的手，又刻意坐正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这趟车的终点站是云城公交车公司，车停在公司的停车大坝里，人工售票员大嗓门儿吼了一声“到站了”，前排的母亲一激灵，没注意到后面，掂了掂孩子，便着急忙慌地下车找公交。

车上其他人都陆续下了车，顾林洬还是没动静。

“还不走吗？”慕辞小声问。

“再靠一会儿。”顾林洬蹭了蹭慕辞的脖颈，有些无赖地说。

“还是快走吧，大妈要过来催了。”慕辞偷瞟着站在前门眯眼看着两人的售票员大妈。

“好。”顾林洬终于舍得动弹了一下。

“等回家了，随你怎么睡。”

顾林洬微怔：“回家？”

红枫街是除了静海之外枫树最茂密的地方，这些年云城大力发展旅游业，那些宣传视频里，红枫街也是经常入镜。

街道两旁，密集的枫树挺立，枝叶交错。若是还在秋季，叶片更加茂密，热烈而奔放的叶片，仿佛一片蜿蜒的红色河流。

这个时间，街上行人很少，红枫街最热闹的是午后，两边的甜品店，小茶馆，小书屋是云城人下午茶休憩的首选地。

到站下车，慕辞先带着顾林洬去买了两份绿豆汤。黄家阿婆的绿豆甜汤卖了十几年了，小时候他大部分零花钱都是花在这儿了。

今天去的时候那位慈祥的老阿婆并没在，看店的是她的小儿子，慕辞原先还有些奇怪，只是出来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到小店上贴着的红色楹联。

【母仪长存】

南省习俗，喜丧要贴红对联，他乍一看还以为是春联。

顾林洬瞥到慕辞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也跟着他的视线注意到了门两侧的红色挽联。

他没说什么，只是悄声紧握住慕辞的手。

簇锦巷，青石桥街161号

慕辞取下门上的铁锁链，推开门，一眼望去，是许久无人打理的荒凉萧索——

满地的枯枝，清澈的小水塘上盖着厚厚的腐叶。

云城好似停滞在晚秋，好像只有这个院子孤独地迈入了隆冬时节。

看到这样的场景，慕辞下意识咬了咬唇。

他这小表情自然也是完全落入了顾·盯妻狂魔·林洬的眼睛里。他轻笑了声，故作恍然声道：“哦……原来是带我来打扫卫生的啊？”

慕辞怔了怔：“没，我是想……”

不过他话没说完，慕辞忽然被指尖的麻痒分散了注意力，是顾林洬在用指甲轻刮他的指腹。

“陪你开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能不能要个奖励。”

“什么奖励？”

顾林洬笑了笑，没再说话，松开慕辞的手率先进了院子，慕辞站在原地呆了好几秒，看到顾林洬拢了拢袖子，找到靠在小楼墙边的一把竹叶扫帚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就这么的，慕辞莫名其妙地和顾林洬一起打扫了庭院，归置了客厅。

尽管顾林洬已经3D重现过一次慕辞从小长大的地方了，但是模型和真正涉足这里还是有区别的。

厨房上依旧挂着，但被人恶意用水彩笔画了个鬼脸的【慕小辞与谢小澜禁止入内】的标识牌；茶几边贴了【慕小辞专座】的懒人沙发；墙上挂着的仿雪景寒林图，仿秋山红枫图等等，几乎乱真模仿的图画后面印章篆字【宇宙第一大帅哥慕小辞仿】；客厅一角的立式钢琴上放着的节拍器贴了张他对着镜头做鬼脸的大头贴。

还有上楼楼梯口的白墙上，卡通图片的标志贴一年一年从下往上。

【阿肆三岁】【阿枫九岁】

【阿肆四岁】【阿枫十岁】

【……】

“你十三岁还才一米……唔……”

顾林洬话还没说完，就被慕辞捂住嘴，勾着脖颈往楼上拽，顾林洬被捂得难受，但一转眸对上小少爷那双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他噤了声，由着慕辞拉着他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慕辞松开了手，顾林洬得以大口呼吸，他揉了揉被捂得有些发红的嘴唇，但还是没忍住无声低笑。

慕辞想生气，但看见顾林洬带笑的眼睛，他又一秒没了脾气，心里叫嚣没出息，狂扇了自己两个巴掌，他撑起残存的薄怒：“我那时候是还没开始发育，厚积薄发，你懂不懂？”

顾林洬瞬间敛了笑：“嗯。”

慕辞知道他忍得辛苦，刮了他一眼，转身留下句“我去把绿豆汤端上来”，啪得关上门出去了。

顾林洬垂眸笑了笑，回眸环顾慕辞的房间。和他在江家的那个小屋子刻意营造出来的温馨大不相同的是，这个久无人住的房间四处可见的是慵懒随意。

他的书桌是旧式的木桌子，木桌子上还盖了玻璃，玻璃下压着的，他每次大考的成绩单，语文那一栏永远有个红色的大叉，桌子上一边摆了许多他已经写完的习题册，另一边放着的木盒子里，是各式各样半成品刻石和几把刻刀。

看着这些，顾林洬大概能联想到某个夜晚，慕辞坐在台灯下，失落地盯着成绩单发呆，十几秒后又恢复正常，长叹一声后从手边拿出参考书刷题，写得有些累了，又从另一边的木盒子里找出石头刻字雕花。

那些石头上的刻痕很浅，隐约能看到是慕辞刻的鬼脸漫画，顾林洬想看出清楚写，但窗帘一直拉着，光线黯淡，他遂转身拉开了窗帘。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灰尘散射下能清晰看清楚一道又一道的光线。